記憶中,風雪中漂浮的音符轉呀轉,窩在于小木屋中歌唱的翠色小鳥,總能帶給他意想不到的驚喜。
無論是初見時妄圖用稚齡對抗死鼠之屋的天真無畏。
無論是加入死鼠之屋構建電子情報交易平台的天才構想。
無論是鮮活的、宛若恩賜般出現在枯寂西伯利亞中的生命。
亦或是現在。
重現于他眼前的,這份不可思議——“死而複生”的翠色小鳥。
那親愛的小鳥,那完美的小鳥,那總喜歡待在小木屋中、哪都不去的小鳥。
吵吵鬧鬧、叽叽喳喳,和冰冷的白桦林格格不入的翠色小鳥。
最終彙聚成他眼前的,用陌生冰冷的視線凝視着自己的上梨子徹。
時間總是不可思議,最先忘記一個人,也是最先忘記他的缺點,任憑美好的回憶将其粉飾,最終成為自己希望他成為的模樣。
——但有時,隻有逝者、也唯有逝者,才能在記憶中,成為完美的模樣。
“為什麼你還活着呢……”
費奧多爾輕歎,但很快他緩緩回過頭,紫色的瞳孔中藏着悲憫,像是對上梨子徹,又好像是對自己呢喃:
“沒關系的……我會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的……”
“所以……”
“還是像以前一樣,好嗎?”
費奧多爾的視線沉重、令人掙脫不開,莫名的既視感令上梨子徹突然有種作嘔的沖動!
“上梨子——”
随着車窗外太宰治突然的呼喊同時響起的,是兩聲響亮的槍響!
幾乎是同時,在場的人具是一愣!
上梨子徹好似這才找回呼吸,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開槍後的冷汗襲來,莫名的後怕讓他渾身一顫,勉強握緊手中的槍。
剛剛眼前這人是真想殺死自己!
明明沒有殺氣,明明沒有殺人的手段,明明、明明……
上梨子徹的思緒卡了殼,他自己也不明白方才的警覺來源于哪兒,腦海裡一個聲音在看到眼前這人的眼睛後一直在響!
離他遠點離他遠點離他遠點離他遠點離他遠點離他遠點離他遠點離他遠點……
以至于在對方做出第一個動作時,強烈的危機感就促使他扣下扳手!
可即便是心緒已經亂作一團,可上梨子徹卻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還能維持面上的冷靜,假裝淡然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捂着手腕低下頭,血色在他身上綻放。
兩槍。
一槍打在費奧多爾的右腿上,一槍正中他将伸過來的手腕!
上梨子徹知道自己此時應再開幾槍徹底廢了對方的行動力,但哪怕明明是自己占據主導權,可手卻疲軟的使不上勁,連按下扳手的力氣都喪失了!
“為什麼不開槍了呢?是猶豫了嗎?”
面前的青年沉着頭,劉海垂下令人看不清他的眉眼,但上梨子徹還是能看到對方挂着的一絲微微的苦笑。
似是習慣了身上傳來的痛苦,費奧多爾擡起頭,淩亂的頭發擋住了他大半眉眼,給人一種強烈的破碎感,但依舊可以清晰看清那一抹紫色。
也是這一點,上梨子徹徹底确認了眼前之人的危險!
“你果然還是跟以前一樣啊,明明害怕的要死,卻還是能在面上做得淡然無比,真是可憐又可愛。”
“隻是……明明都跟以前一樣了……”
“為什麼不能跟以前一樣好好死去呢?”
費奧多爾的聲音突然冰冷,他猛地靠前,逼得上梨子徹向後靠去,可身後便是靠椅,根本沒有多餘躲避空間,對方眼底濃郁的偏執讓上梨子徹忍不住現在就從車中逃離!
“上梨子。”
太宰治的聲音傳來,他出現在車窗邊,眼底異常冰冷,
“開槍。”
又是一聲槍響!
但子彈沒有命中,而是擦着費奧多爾的臉頰直直打進擋風玻璃,被截斷的發梢散發着焦味。
費奧多爾冷笑着,任由臉頰鮮血滑落,冷眼看着探進半個身子、幫助上梨子徹扣下扳手的太宰治。
“上梨子,下車,我來。”
太宰治一點一點掰開上梨子徹的手指,将槍握進自己手中。
他直起身,拉開車門,眼睛依舊緊緊盯着費奧多爾,未分給上梨子徹半分。
方才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落入太宰治的耳中,各種算計如同黑泥般在眼底翻湧。
那宛若砒霜的話語就這麼輕易的揭開上梨子徹的過去,顯得這一年不斷暗中調查的他簡直像個笑話!
死鼠之屋……魔人……翠色小鳥……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難怪在霓虹一直沒能調查到上梨子徹之前的有關情報!
巨大的惱怒在胸膛燃燒,哪怕心裡明知上梨子徹在這件事裡也多半無辜,但依舊不免的對上梨子徹心生惱意。
但最終這份憤怒化作利刃,直指面前的魔人!
“怎麼?你也猶豫了?沒舍得直接殺了我?”
費奧多爾挑眉,哪怕子彈擦過臉頰,語調卻絲毫未變,充斥着嘲諷。
“希望你一會在審訊室内也能依舊這幅口吻。”
太宰治面色不變,身上藏在暗處的信号器正忠誠的履行着它的職責,不出五分鐘,便是黑蜥蜴的集結——亦是眼前魔人落網之時!
“真是厲害啊……”
費奧多爾感慨着,他望向身後的沒有再擴散的霧氣,新奇的語氣沒有半點危機緊迫感!
“你的那位同伴竟然在霧中還能牽制澀澤這麼久,也真是一位人物啊……”
太宰治微微皺眉,看着明明落于下風卻依舊淡然的魔人,下意識的回憶起整個計劃的部署。
江那美萘對異能力極緻的追求和對徹的垂涎森先生和他早已知曉,而對大佐的哄騙成功隻會增加江那美萘的自信和沖動,在上梨子徹主動送上門的機會下,絕對的自信和迫不及待會讓她選擇铤而走險。
而港口黑手黨也能順勢借此機會揪出幕後和江那美萘的合作者,甚至可能一舉找到暗中促使這場動亂愈演愈烈的始作俑者!
港口黑手黨也會在剔除自身不安定因素後,會重新獲得掌控這場動亂的主導權!
——本應該就是這樣。
可讓魔人如此有底氣的底牌又是什麼?
……等等。
太宰治突然意識到什麼,那在計劃之外、或者說自己一直忽視的事情
——那就是這個計劃建立的基礎,港口黑手黨逐漸失去這場動亂的主導地位的現狀!
而直接導緻這一現狀的,不隻是身後這場升起的霧氣,更是那在動蕩中一直形同虛設、宛若隐形的官方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