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半，天色依舊漆黑一片，夾雜着潮氣的海風拂浪而來，卻無法驅散驅散昏沉困意。

樓璆攬過困得東倒西歪，頭發也毛渣渣翹起幾縷的歲徊，将他身上的鬥篷裹得更嚴實了幾分擋風。

“哼……混球……”哪怕神情恹恹，頭一點一點時不時磕兩下，歲徊也強撐着隔一會叽裡咕噜罵一句，隻是透過鬥篷傳來的聲線又弱又嬌氣，沒有半點兒威懾力。

樓璆偷偷瞄一眼歲徊的表情，微傾上身靠近試圖牽着他的手，被某人抿唇一言不發躲過，抱臂轉身隻給他留下一個冷酷無情的後腦勺。

他現在很生氣！

樓璆摸摸鼻尖，是歲徊半夜不睡覺偷摸拿他的光腦看小說的嘛，被他當場抓包後抵賴不承認，兩人你來我往掰扯一會兒後都睡不着了，他就逗了一會兒人消磨時間……

況且也沒很過分吧?

看着一團氣鼓鼓的背影，樓璆心虛又心癢癢，伸出右手食指落在鬥篷上脖子的位置，不緊不慢沿着脊骨一路向下，在腰身的位置微微用力——歲徊怕癢，一下子就受不住向後倒，被樓璆從身後抱住拖進懷中。

歲徊被清冷的晨風凍了個激靈，也不想掙紮了，哼了一聲挪兩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着不動了。

他們坐的位置是離海岸不到百米的一處崖壁，下面就是白沙沙灘，穿着常服的聯賽選手們也三三兩兩漫步在海邊。海族的和水性好的這幾天也在海裡泡夠了，在岸邊沙灘和礁石上或坐或立，一派閑适自洽，入口處還有個兩個人影合力拖着一個巨大的包裹吭哧吭哧向沙灘中心走，一到地方開始椅子桌子遮陽傘，架起一排燒烤爐。

此刻天際已經出現一抹魚肚白，不待多時，夜色星幕很快被那一抹白攻城略地，如潮水緩慢褪去，由墨藍轉為寶石藍，又一點點暈染上溫柔的淺色，轉眼間盡頭地平線從海天一色跳成俏皮的橘色，四周又安靜到了極緻，隻有風聲與海浪聲，靜谧而莊嚴。

衆人屏息。

蓦地，一輪紅日從地平線跳出，晨霧散去層雲燼燃，迅速攥住所有人視線，生機勃發地拖舉起灰藍天幕。

海面金光閃閃。

魚群躍出海面，數以百計的巨大藍鲸浮出換氣，呼吸孔噴射的水柱在朝陽映照下變成霓虹的色彩，柔軟飄逸的水母群環繞其周，遊經之處帶起金色斑點。

深海的億萬生靈于此恭賀亘古恒星的光輝照臨。

珀修斯等一衆海族選手在天光破曉那一刻齊齊低下頭，雙臂交叉于撫在胸前，和海中的生靈共同閉目虔誠吟誦祝禱，空靈悅耳又隐含溫柔的歌聲與海洋潮汐相合疊起，被海風一共帶走，送去大洋的彼岸。

那裡有他們新生的族人。

也是他們初生之地。

“他們的歌聲……像是哄小孩子的搖籃曲。”斯缇吉安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上了崖壁，怔怔地看着這一幕道。

樓璆和歲徊都愣了一下。

注意到他們的視線，斯缇吉安内斂地笑了一下，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解釋說：“死靈族一般來說是沒有生前記憶的，但我有一點點特殊，隐隐有很少的……離開時的記憶。”

斯缇吉安周身的黑霧盤繞成一朵朵小烏雲，他的眸色很深，但又因為蒙了一層霧又顯得很淺，蒼白的面孔上神情卻露出幾分帶着害羞的溫柔：“我走的時候，也曾有人為我唱過。”

樓璆心情頗為複雜，沉默片刻後向這個未曾露出任何端倪的隊友做最後一次試探：“你很遺憾?”

斯缇吉安和他們也相處了數月，不再如同一開始那般膽怯懦懦，坦然相告：“怎麼會沒有遺憾呢，死靈這一族，忘記來處，沒有歸路，誕生與存在都是渾渾噩噩的。

所以，死靈文明中大多數人選擇在修普諾斯*城沉眠，一部分心态不錯的在尼克斯*定居，偶爾也會遊蕩星際走走停停，最後一部分……和其他兩域隔絕，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情況。”

斯缇吉安伸出手，接住的一縷陽光帶來細細密密的麻癢。

若光線再強烈一些，這種感覺會變成刺痛，而像金烏精神力那樣熾烈的光芒，則足以讓沒有防護的死靈族灰飛煙滅，但這已經是他們這個種族唯一能擁有的感覺。

“魏樓，歲徊，”少年模樣的幽靈被揚起的銀發遮住了半張臉，“你們的精神力和靈魂之于死靈族，就像一汪清泉水之于沙漠長途跋涉快要渴死的行人。

我不知道亞索斯想做什麼，他掌管的厄裡斯原先和我們兩域從不往來，幾年前他卻趁大祭司不在來了修普諾斯一趟，又和二祭司打了一架，把我們睡覺的墓都炸了……”

樓璆和歲徊都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意思就是死靈文明三方各自為政（睡，玩，搞事），他們睡覺的和隔壁愛玩的跟亞索斯那一派的一點關系也沒有。

但……不愧是夫夫倆，樓璆和歲徊雖然抓住了重點，且關注點歪向同一個方向了。

“……你的墓?”

“炸了?”

斯缇吉安被一打岔，陡然悲從心中來，頓時眼淚汪汪道：“亞索斯打不過二祭司就開始扔東西。”斯缇吉安用灰霧團出一個球，舉給他們看，“就是這樣的球，但是和我的顔色不一樣，是彩色的。二祭司差點沒打過，我們墳頭的能量罩也失效，全被炸了。”

墓被炸，老家還有待重建，沒地方住的斯缇吉安被迫離墳出走，一路飄到了蟲族。

在沙灘上撿被海族拱上岸的小魚和貝殼準備燒烤的一幫人無意間擡頭瞅見了他們，扯開嗓子喊：“唠啥嗑嘞?再不下來烤糊了！ ”

談話被打斷，斯缇吉安看見楚攻玉手裡的正在疊的烤雞眼睛唰的一下锃亮，瞬間忘記傷心往事，蕪湖一聲沖下去圍着楚攻玉轉圈圈了。

樓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