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處必然有個但是，這些病症一消失，曾經在陣痛面前排不上号的病痛，紛紛耀武揚威地鑽了出來。

體驗過無痛的人生，誰還會對病痛百般忍耐？

有幾位痛阈低的人族上門拜訪常銘，想經她之口，請妫垣幫忙緩解一些陳年舊疾。

——是的，目前隻有常銘能與妫垣交流，而且交流時必須挂着她的神奇獸牙，否則就聽不見妫垣講話。

妫垣很樂意為人族服務，可惜在療愈之時出了一些狀況。

幾番嘗試之後，她發現自己對頭痛、心痛等症狀束手無策，她的巫術隻對女宮、乳腺周圍的疾病起效，肛腸和泌尿系統也能看一點，前提是與生育損傷有關。

通俗來講，做鬼也隻能當個專科醫生。

為免延誤病情，她隻好将病患介紹給其她專科醫生·人族版，暫且用普通醫術緩解病痛。

·

轉機發生在一年後，也就是妫垣化鬼後第五年。

妊氏部落有一高壽老人，名喚妊圻，現今九十又三。

妊圻于十年前左側偏癱，此後性格大變，嘴裡經常咕哝着大家聽不懂的音節。

清醒的時候，妊圻心态良好、積極康複，還能單手打幾捆柴火送到鄰家，順便問候幾聲。

不清醒的時候，她可能躺在床上罵罵咧咧，可能對着爐火哭哭啼啼，也可能沖到外面，随機挑幾位鄰居試試拳腳。

【大毛評注：腦梗伴失智症伴躁狂症伴抑郁症，妊圻扮演者記得回光返照幾秒，插句畫外音，咱也來個打破第四面牆】

【姜見淩評注：怎麼評注也在有聲書裡面？？？】

【桑岚評注：你們吵到我眼睛了】

妊圻年輕時是遠近聞名的石匠，年老後是遠近聞名的高壽老人。

她給自己安排了十分得當的鍛煉計劃，加之未經曆過生育損傷，加之基因優秀，八十歲還健步如飛，身體十分硬朗。

妊圻陸續送走家裡的姨姥，又送走妹妹和姪女。偏癱之後，她行動多有不便，按照部落的習俗，由各家青壯年輪流看護。

人總有生老病死，鄰裡幫幫忙，就能極大減輕各家小輩的負擔。妊氏部落人數不少不多，輪流照顧十餘位失能與半失能老人綽綽有餘。

常銘和妫垣去排過幾次班，前者是正常看護者，後者則是一般氣氛組，因為除了孕産婦之外，妫垣暫無法觸及其她病患的實體。

這日，一人一鬼依着排班表登門服務，妫垣拿出常銘燒給她的撥浪鼓，搖了兩下，準備開始午後娛樂項目。

妫垣手中的玩意兒無法在人界發出聲音，但她觀察到，人族對她的動作仍有感應。她曾用撥浪鼓哄過許多娃娃，現在順便哄哄姥姥。

妊圻冷哼了兩聲，挑剔道：“什麼醜玩意兒，叮鈴咣當的。”

“撥浪鼓。”常銘負責人鬼之間的傳話。

“我又不是沒長眼睛。”妊圻盯着妫垣，一臉慊棄。

妫垣微愣，而後伸手在妊圻面前晃了晃。

妊圻白了她一眼：“不好聽，我要聽敲石頭的聲音。”

“不會。”常銘如實道，“石姐後日便來，姥姥再忍兩天？”

“我的字典裡沒有‘忍’這個字。”

妊圻像被觸發了神奇的開關，她忽然從床上躍起，又靈活地鑽到茶幾下，推出自己珍藏已久的大石頭。

【大毛評注：這次是真的回光返照，懂？】

【姜見淩評注：怎麼又是你？？？】

常銘沒防着妊姥這一招，她連忙跟上去，勸道：“姥，别玩了，一會兒把腰閃着了。”

她接手搬過石頭，放到旁邊的石椅上，妊圻伸手便能觸碰的地方。

妊圻伸出右手，感知着粗糙而冰涼的觸感，不發一言。爐火搖曳，她看向妫垣，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意味。

許久，她收回視線，單腳跳到石頭上坐下。

“姥姥、姨姥姥、阿娘、阿妹、姪女。”妊圻掰着手指數數，“我送走了她們五人。”

常銘和妫垣，一左一右站到妊圻身邊，無聲地安慰着她。

“你們知道，她們有什麼共同點嗎？”妊圻問。

“腦子有毛病。”妫垣答道，她的眼睛堪比X光，能看到人族肉眼看不見的東西。

常銘：“……”

眼下的氣氛頗為哀傷，常銘卻被這五字搞得哭笑不得，她幹咳兩聲，重新表述了一下：“腦子……染上了不好的病症，嗯……這叫‘腦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