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到了冬月,清晨的寒涼時常會将人喚醒。可是冬月的第九日,剛好塗月溪生辰這天,喚醒她的不是屋外的秋涼,而是窸窸窣窣的碎步子,聒噪的吵嚷聲,砰砰镪镪的金銀瓷器碰撞碎裂的聲音。
她披衣起身,見兩個丫頭緊着步子往前面兒跑。她一把抓着一個,問怎麼了。她跺跺腳,說主子回來了,蘭姨叫呢,說着拽開她,着急忙慌地跑開了。塗月溪想也沒想,跟了過去。
“哎——,怎麼這麼慢啊!快點兒快點兒!”她聽見蘭姨在院裡喊着。
“哐當!”又是盆子摔地的聲音。
“慌什麼慌什麼,叫你白巧兒真是白搭了,快再去打一盆來。”白巧兒是姜廚子的媳婦兒,也住這府中。
木玄主一回來,他們怎麼一個個都跟丢了魂兒似的?塗月溪站在一邊兒,不禁納罕。天剛蒙蒙亮,她看着一趟趟人影往堂屋裡進進出出,府裡的人一下子變多了。回來了就好,那蕭遙呢?他在哪兒?她的心沉了沉,這幾天跟他們也都熟絡了,臉皮比先前厚了,幹脆上前問一問。
走到門口,姜廚子先把她堵住了,他表情糾結,請她趕緊回屋不要過去,說完匆匆地端着簸箕跑開了。塗月溪瞄一眼,都是些瓷器什物碎片,怎麼?木玄主剛回來就發威了?她眨巴眨巴眼,往堂屋裡面望望,白巧兒還在那兒收拾着一地的碎片。她搓着手,衣服穿少了,有點兒冷,卻還是勸不動自己走開,便緩步進去走到她身邊,聽她咕哝着,“這麼多好東西啊,都被摔個稀巴爛,啧啧啧。”
塗月溪揪揪她衣袖問她出了什麼事兒,她一臉懵傻,食指擋在唇前長噓了一聲讓她小聲點兒,拖着她的手腕子出來,躲到遊廊柱子後面,弓着腰一副要把不可告人的大秘密一傳十十傳百地抖露出來的樣子,小心地在胸前手舞足蹈比劃着,說的語無倫次。塗月溪大概聽懂了,大緻是蕭遙回來了,卻不知禮數地賴在木玄主的卧房,還給摔爛了好多古瓷寶貝,簡直了不得鬧翻了天。她還在叽哩呱啦地說,屋裡又傳出來一陣稀裡嘩啦的聲音,什麼東西倒了,白巧兒忙推開她,又墊着腳跑回去。塗月溪杵在那兒愣了半天,眼前正在發生的事聽着看着都太不真實。她也急急地跟過去在屋門口徘徊,點着的燈有些氤氲,進出的人漸漸少了,她卻好似個透明人。
“你怎麼來了?”蘭姨剛從裡間掀簾出來,一眼看見了她,整整衣服,眼睛紅紅的,似是哭得不輕。
“我聽見動靜,就過來看看,木玄主和蕭遙都回來了?”她不自然地往裡面瞥一眼。一隻烏靴被重重地摔了出來,翻了個跟頭跌在塗月溪面前,她登時愣了愣,就聽裡面傳來蕭遙的聲音,“你們是誰!你們不放我出去!等我爹回來,你們要倒大黴的!”
“咳!你也聽見了。蕭遙在裡面!”蘭姨也沒什麼好掩飾的,臉色難看的很,欲哭無淚,緩着氣兒接着說,“現在還有些神志不清,你此刻最好莫要見他,再過個三五日等他大好了的。”
塗月溪莫名其妙,要不是她親耳聽見,她怎麼也不會相信蕭遙會發這麼大脾氣,這口氣,活活兒像個小閻王!他要隻是鬧,蘭姨不至于傷心成這樣,就問:“他這是怎麼了?受了刺激?木玄主呢?他如何了?”
“木玄主?他——”她說不下去,掏出帕子擦擦淚,“我先去弄點兒吃的給他。”
塗月溪看她六神無主地走開了,猜想不出木堇寒是好是壞。
她和蕭遙就隔着一道牆,她很想進去看看,又覺得這樣闖進去不合适,便在外間等着。
天漸漸亮了,屋裡聲音忽高忽低,金管家一直在裡面守着。蘭姨一會兒回來了,後面跟着白巧兒端着一碗湯,走到房門口停下來,蘭姨接過來自個兒進去了。白巧兒看看塗月溪,沒說什麼搖搖頭走了。到天大亮了才安靜下來。
金管家和蘭姨一起出來,塗月溪趕緊起身,急切切地看着他倆。金管家跟蘭姨使了個眼色,讓她回屋休息,“塗姑娘不是外人,讓她幫忙照顧一下無妨。”說完安撫着輕輕拍了拍她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