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之事,并不是她厚着臉皮想要仗着救過她父親非要賴在他身邊,而是她和她父親私定了終身,有了身孕,怕别人知道想要一起逃走,卻不想被古陌辰抓回去關了起來。她是震族人,她父親若是娶了她,兩人便會被卸去靈力玄術,然後被驅逐出離國,古陌辰斷不許這樣的事發生在他兒子身上,便騙他娶了别人,這樣才肯留她在他身邊做個妾。
“他說他一直用鎖心術使我失去意識來操控我将靈力灌輸給你,因為你生來就是個廢靈兒。而我自始至終都不知道事情真相,也是因為受了他迷幻術的控制,以為是自己流了産,把你是大夫人所生當成了事實。你一向驕傲,我又無證據,所以才把這個秘密憋在心裡。我沒有撒謊,你爺爺的話值不值得信,恐怕你心裡最清楚。”
“那我父親呢?他也不知道真相?”
“我不知道,我想為了不失去我們兩個,他會聽從你爺爺的安排,你爺爺他總有他的辦法。”
古清淺一臉凄然,失了神,眼前站着的這個人居然是她的生母?而她曾是個廢靈兒?司上青說的對,要不是換了靈石,她什麼都不是。原來真相并不總是讓人心中淋漓酣暢,相反,她從未像此時此刻這般不知所措。她覺得整個房間遊蕩着無數的眼睛在等着看她接下來該有的反應,她渾身不自在,站起身要走。
妤夫人叫住她,又多說了幾句,“你不像你爺爺,也不像我,你誰都不像。你就是你!你爺爺的錯不是你的錯,以前真相被藏着掖着是因為我們都害怕,可是現在你知道了,那你就能看清你自己了。我雖然恨你爺爺,但我明白他跟我一樣放不下你。他把靈石給你不是讓你深陷其中的,而是想讓你變得強大。”
古清淺在心内點點頭,對她的懷疑和怨恨早已煙消雲散,卻不知該回應她什麼,便掀簾走了。
自此,古清淺花了些時日靜思,終于在某個迷霧散開的清晨重又恢複了神清智明、所向披靡的狀态——她記起了第一個跟他爺爺提起一石雙靈的人恰恰是司上青,是他最先發現了木堇寒身上的不同。她讓人給妤夫人送去了字條,說她會幫她找到解去金障術之法,在此之前會用自己的靈力來替她緩解。之後,警惕的她為了防止司上青的耳目潛伏在心幻師府上,将府裡上上下下整頓肅清了一遍,稍有哪個不稱意不合心的,她都給足了月錢将他們打發了。
妤夫人也親自上馬幫她找來些新的人手讓她挑選,不是無家可歸的,就是人生無望的。他們興高采烈地進了府門,第二日就乖乖地将分内的事做的井井有條,對古清淺也是死心塌地。你隻道這是人選的好?那倒也不假,他們的用途可不僅僅是在府裡做做下人,有了他們,古清淺便有了育花的肥,她将她的各類心幻術撒在他們身上,蠱心術、迷幻術、催眠術、鎖心術,由淺入深,自弱變強,這些皆是她的刀槍她的甲盾。靈雀山沒有顔色又怎樣,有了這些,她心幻師的眼裡時時都可以草長莺飛。
一切就好似準備就緒一般,當她心中釋然也不再固執于所求,而是将其在時間的沖刷下沉澱于身心的各個角落中時,不解之謎、不明之事便開始一一浮出水面。就在古清淺接到熹王授她為空靈府新任掌權人的旨意那天,她做了個奇怪的夢。她的爺爺古陌辰站在泉眼之中,左手掌控着禦靈使,右手抱一女嬰,從泉眼中浮起的靈石的靈氣通過禦靈使的手在三人身邊穿梭,可就在這時,一把利劍從側面飛馳而來,他來不及躲閃,左手靈力一揮,近前的禦靈使便替他擋下了一劍,當場斃命。她爺爺退到岸邊,揮劍而來的人再一次怒氣向他們沖來,卻在三招兩式之後便敗下陣來,她爺爺舉起的劍久久沒有落下來,那人詫異的表情凝滞片刻,最終認出了他的心幻術。
“你……你是古陌辰!”水中映着兩人的倒影,一個是真的尚王,另一個卻是假的木幻師。古陌辰身上的易顔易形術被識破,手中的劍抖了抖,後退幾步,慌亂中,忽聽尚王一聲長嘯瞬即被身後另一把長劍刺穿了心口。劍抽身而出,他口吐一口鮮血,看到了身後走過來的金幻師左雲喬,他手裡握着滴血的劍,臉上挂着詭異的笑,對站在身邊的古陌辰說:“他認出了你我,不能留他活口!”
尚王張了張嘴,用盡最後的力氣喊出司上青的名字,而後砰然倒地。沒有人應答他,他的血淌入泉水中,眨眼間将他們包圍。古陌辰手中的女嬰哭喊着,哭喊着,漸漸被遠處傳來的厮殺聲所掩蓋,最終消失在泉眼的一片殷紅中。
古清淺半夜猛然驚醒,僵直在床上一動不敢動。這不是夢,是她爺爺的過去。司上青用易顔易形之術将古陌辰和他自己幻化做了木幻師和金幻師,趁木思涯攻陷和淵,将尚王騙至泉眼,引來一等禦靈使來為他手中的女嬰輸送第二顆靈石,而那個女嬰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她古清淺。
于是,她不得不承認她曾經廢靈兒的身份,也不得不承認這不敢面對的事實。然而,她爺爺怎麼做得到如此輕而易舉地操控一等禦靈使呢?她想起司上青提到的幻羽甲——這個可以抵禦禦靈使的操控和任何玄術的禁寶,有了它,那夢中的情境便說得通了。但令她想不通的是,幻羽甲向來由北奎國的北魅一族看管,又怎麼會在他們手中?
外面的夜黑的那麼嚴實,她不敢起身,不敢走出去,她知道黑夜中有什麼在等着她,她不知該如何面對。如果她爺爺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她,那她豈不是更加罪不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