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天微涼,晨曦初現,蕭遙比約定的時間晚了許多,不知道那女子是不是還在府門外等着。他手中拿着一封信磨磨蹭蹭往那兒趕,後悔昨晚答應的太過痛快,現在食言,隻能硬着頭皮跑去一趟。
“這有什麼打緊,”他自我安慰着,“我不走還真就得娶她不成!”
正走着,到了前面的園中,遠遠地看見幾個丫頭打扮的女子在花前樹下采露,正要躲,卻被其中一女子喊住。
蕭遙站住腳,定睛看了看,迎面走來的卻是昨天帶他進府的那個青衣丫鬟。她先行一禮,繼而滿臉疑惑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個遍,言:“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甚好,甚好!”
“公子怎起得這般早?”
“啊……這個……睡不習慣,起來走走。”說着,身子一抖打了個噴嚏。
“莊中晨起微涼,公子早些回屋,我叫人送去件氅衣。”說着轉身要走。
蕭遙本就心虛,看她走,長舒一口氣。往前走也不是,折返回去也不是,這可如何是好,猶豫半響,又把那丫鬟叫住,拿出信來,快步走上前,小聲問道:“可否幫我帶封信給你家三小姐?”
她怔了怔,随即咯咯咯地笑個不停,“鐘情于我家小姐的,我見得多了,可像公子這麼心急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不……不是,姑娘誤會——”蕭遙一急找不出解釋的話替自己解圍。
“諾,”她忽然指着院牆邊走過去一身影,“那不就是我家芙蓉小姐?”
蕭遙遙望過去,好生熟悉,哎呀呀,不好,昨夜那女子原來就是莊裡的三小姐?
“陸芙蓉?”蕭遙自言自語着回頭問她,那丫鬟點點頭,再一瞥,她已經匆匆地往東邊去了,不由心内揣摩,“該是從前門上過來,那她說什麼小姐染病的話或許是撒謊?”
他正兀自瞎想,那丫鬟好不識趣,咯咯咯地又笑起來,“你們看,又一個魔怔的!”
“胡說!胡說!”蕭遙又羞又惱,這就要拂袖而去。
領頭的丫鬟說時遲那時快,一下從他手中抽走了信,“信,我替公子帶到。想見我家小姐的話,還需見了我家老爺再說。”
蕭遙待要去奪,她已一溜煙兒跑走了,還有那幾個小丫鬟們,一個個都飛紅了臉,跟在她身後碎着步子也都叽叽喳喳而去。他百口莫辯,看來逼婚一事果不其然,可這父女兩人究竟演的是哪一出?
園子裡空蕩蕩的隻剩下了他一人,他不敢回屋,怕陸家小姐再去找他,無處可去之下,徑自在園裡胡亂晃蕩起來。靈力不夠,通知不到大部隊,魅力太大,招來個老嶽丈,一擡頭,想起他師父對幻羽甲的困擾,一低頭,還怕被這突如其來的陸芙蓉絆一跤。他記起他師父是在玄熹二十年秘密去了南燭國見陸林風,卻怎麼也想不起他師父怎麼得來的幻羽甲。爾彌鏡提到了北魅族,莫非木堇榮就在這裡?園裡的風東邊吹來西邊止,跳着腳般地無章無緒,他打了個寒噤,不是受涼,原來是花粉過敏。
回來屋裡,果然有人等着他了。
“公子請随我去前廳,老爺在那裡等着了。”是剛剛那個帶頭的丫鬟,說着,把氅衣一抖,給他披了上去。
蕭遙小聲問她:“信可有送到?”
她低頭退後幾步,嗫嚅着:“公子莫要為難奴婢了。”說完側過身恭請他往前院去,一改先前的肆意,默不作聲,又似有幾分委屈地在前面帶着路。蕭遙便沒好意思多問。
到了前面,掀簾進屋,一股素淡的香氣讓蕭遙倍感親切,與空塵府裡點過幾次的降真香頗有些相似,卻清遠了許多。堂中布置得極為富麗雅緻,古畫、壽石、錯金的漆器、紫檀的插屏,樣樣精美新奇,條案上的一對白玉瓶美輪美奂。陸林風坐在堂上,長須美髯,相貌堂堂,一身水墨色寬袖廣身長衣,有種淩厲的淡然,乍看過去,卻與故作風雅不生氣時候的空塵有幾分神似。蕭遙隻覺諸事詭異,如今靈力尚未恢複,還是小心為妙。
陸林風這顆老姜可比蕭遙想象得要辣得多。他開門見山,坦言想跟蕭遙做筆交易,卻閉口不談如何把他硬生生擄來,又如何趁他不備下的夢魇症,這讓蕭遙很是不快。
“交易?莊上的待客之道害我靈力受阻,如何談?”蕭遙沉着臉,卻始終抵不過陸林風臉色的陰郁。
半響,陸林風輕輕帶過一句失禮抱歉,繼而把聲腔提高了一個八度,言說:“我有一個極大的秘密要告訴你,一個你師父也知道,卻沒能跟任何人說起的真相。”
秘密?蕭遙現在聽到這個字眼兒就習慣性地閉起眼,兩顆眼珠子在腦殼裡沖沖撞撞把現今知道的秘密都拉出來羅列一排,等着他對号入座。
“木思涯不是陰謀叛亂的罪魁禍首,背後另有奸人興風作浪。”陸林風此話一出讓蕭遙腦海中刮起了一陣飓風,他噌地睜開雙眼,這件事他師父确實從未跟他提起。
“是古陌辰和司上青!”他死死地盯着蕭遙的眼睛,似要把他的懷疑狠狠捏碎。
有些回憶适時而來,他不由得聯想起昨夜夢中木堇寒提醒陸林風的話,他殘餘的過去給了蕭遙疑惑的同時,也給了他必要的示警。他哈哈大笑起來,反問:“是我師父告訴你的?你不是不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