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蕭遙在水中施用移幻術到的最遠的地方,從離南燭國近千裡的海域忍着嗜骨般的疼痛移幻到了癸虛山的寒冰潭。
在感應到塗月溪耳铛散出的危險信号時,他顧不得風險,避開甲闆上守衛的注意,毅然決然地跳入了海中,然後在黑暗中尋着那點光找到了她,一邊度着氣一邊将她從深潭中托起。兩人剛浮出水面,遠山中一聲長鳴,他擡頭看到銀蠱獸化作的玄鳥朝這邊飛來,是義王回來了。他拍拍塗月溪的臉,她翻了翻眼皮。
“你不會有事的。”他輕輕對她說,他感受到她心底的悲傷,可他現在陪不了她,他不能讓義王發現他回來,他必須趕緊原路返回。
于是,他用微微的水幻術将她輕輕托起,然後返身鑽入了水中,重回到了航船行駛的那片海域。這一路,他一直為塗月溪揪着心,她水性不差,為什麼會在深潭中溺水?為什麼他在與她的感靈中感受到了那麼多的苦澀?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很快就要回去了,可是一想到她,他就覺得自從離開離國,過去的日子漫長,剩下的歸期也漫長,他陷入一種惆怅,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像從前一樣順其自然地、理所當然地走近她。
算不得心想事成,總之在蕭遙到達南燭國棉城的第一天,文靈司孟澤攜了一道聖谕讓他盡早回到離國。聖谕中并沒有提到召他回去的理由,明日他便要随孟澤一同回去,但他心中總有種不詳的預感。同來的還有時幻師空塵,這讓蕭遙頗有些意外,他一直想找機會問問他義王有沒有去找他。以義王的性格,一定迫不及待拿着流星箭去找過他了,不知道空塵是怎麼跟他說的,他給他遞了好幾個眼色想悄悄問問他,可他總是裝沒看見一樣,還一本正經地當着文靈司的面兒說什麼他是該回去好好反省反省的風涼話,表現出一副為能來替換他而洋洋自得的樣子。
蕭遙沒稀理他,他那裝出來的狡黠軟綿綿的。空塵随即又問文靈司他們明日何時出發,他也好去魚腹界外送他們一程再趕往國都衛城。孟澤稱有蕭遙的玄術不在話下,就不必麻煩他多跑一趟了。空塵應道也好也好,然後一雙有力的大手就這麼在蕭遙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三下,那稍縱即逝的看他的眼神卻滿滿的全是故事。蕭遙即刻明白他根本沒有臨陣倒戈。
三更時分,蕭遙如約去了魚腹密林外的界碑處,黑燈瞎火地等了半天,空塵才跟個樹精似的晃晃悠悠地從一墩腰粗的半截樹樁後走出來。
“你來晚了。”蕭遙喃喃道。
“莫怪莫怪,”空塵雙手整了整被樹杈掃亂的頭發,剛皺着的眉頃刻間便和善了許多,“我怕有人跟來,所以繞了點兒路,小心為妙。”
蕭遙便切入正題,問他流星箭的事,果然義王去找過了他。
“你怎麼跟他說的?”蕭遙問。
“這支流星箭我仔細看過,我府裡面還有九支,确實一摸一樣,不過不是如雪留下來的,我師父一直收存着,因為是他妹妹生前之物。說來也巧,我師父臨終前給到了我,說我使得了震族的玄術,用它們該得心應手,我就好生保管着,卻沒怎麼用。”說到這,空塵沉吟片刻,接着說,“這第十支流星箭若我師父給到了别人,那肯定是有什麼特别的意義,這個叫陸曉之的有跟你說過他是如何得來的?”
“我沒來得及問他,”蕭遙眉頭緊鎖,“但既然他說是如雪的兒子,那大概是他出生後你師父留給他的,我也隻是推斷,不然,還能怎麼得來?所以,你也是這樣告訴義王的?他聽後什麼反應。”
“他說他是我師妹的兒子?”空塵沒回他,略顯疑惑地反問他。
蕭遙聽他這樣問,定定地盯着他的臉半響,猜到他心思,“你覺得他說謊?”
“我想親自見見他,所以跟義王主動請纓來了這裡。光憑流星箭,我不能妄下結論,我也是這樣跟他說的。”空塵直言。
“完了,”蕭遙臉色一變,“你跟他這樣說,他肯定不會放過陸曉之。”
“這事兒可不能怪我!說他是我師妹之子,我都信不過!你就沒有想起點兒什麼?”空塵有些吹胡子瞪眼。
蕭遙也有些自責,覺得可能是因為月溪的緣故而分了神,所以關于陸曉之和他師父的過去他怎麼也記不起半點兒,就兀自低着頭,說他這次回去會靜下心來細細回想回想。
空塵看他也不容易,好歹為了木堇寒,他不該為難他,就提醒他說:“義王和我有懷疑不是沒有因由,如雪根本沒來得及産子就死了,離族人來擡她棺椁回和淵時,我和他都在,所以,陸曉之要是如雪的兒子,總歸說不通,她死的時候,隻有我師父和木堇寒在,那現在,就隻能指望你去把這件事弄明白了。”
蕭遙點點頭,說:“但願陸曉之不要真的頭腦發熱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