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月溪也不知道最終是什麼讓她這麼快定了主意,翌日晨起她就跟鸨母去請示回鄉。鸨母隻對她提了一個醒,那就是必須在七日内趕回來,不然壞了規矩紅香院不好留她,會再把她交回到衛廷署重新發落。
塗月溪心中了然,重新發落大概就是讓她徹底交出賣身契的好理由,但她還是毅然決然地于當日換了身輕裝出了城。她沒有往南邊去,而是出了北城門,打算回千暮城之前先去一趟移幻師府找蕭遙,問一問信的事。
剛出城門,就在她往四溟湖岸去的路上,身後忽聽有人叫她。她站定,聽着這聲音有些熟悉,正尋思着是誰,來路上追過來一陌生的年輕男子。塗月溪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個子不高,面目清瘦,青衫布鞋,穿戴像是個店夥計,就問:“你是誰?怎知我名姓?”
“月溪,你好好看看,是我啊!”男子說着,雙手劃出一股靈力在臉際一揮,眉毛一抖,鼻子一鼓,立馬變了個模樣。
是易顔術!塗月溪瞪大了眼睛,待他五官各歸了各位,她才探過身子仔細瞧上幾眼。
“怎麼是你?”她認出來人,驚詫萬分,眼前這個女子面黃肌瘦,眼神滄桑,若不是細看,她差點兒沒認出她來,“你……你是向冷音?你怎麼跑來了這裡?”
向冷音眼神慌張,看四下無人,便湊到她身前,低聲說:“月溪,你的事我都知道,”她頓了頓,塗月溪沒說話,“這兩年,我們各自在山中修習,偶爾見上一面也說不上幾句話,是不是讓你覺得我太冷漠,你還怪我嗎?”
“沒有,”塗月溪有些賭氣地回她,“你師父對我有意見,我們倆來往少,對你反而好一些。”
“我錯了,月溪,我知道你過的不好,這次我是特意來找你的。”向冷音一把抓起她的手。
塗月溪掙開她,有些不知所措,卻昂着頭說:“我現在是罪人之女,被趕出了玄門,但也不需要别人可憐,你是聰明人,還是離我遠點兒的好……”
“月溪,你别這樣說!我知道,你都是被我師父害的!他是個奸詐小人!”向冷音打斷她,面色鐵青。
怎麼?這是要替我鳴不平連師父都不要了?塗月溪頗感意外,可畢竟吃過一次虧,不敢去信她,“你不要跟我胡言亂語,究竟這時候來找我幹嘛?”
“我怕我師父再加害你,所以來提醒你一句。”向冷音卻越說越神道。
“加害我?你什麼意思?”塗月溪忍不住問她。
“在虛境的時候,我往北面走,和你會合到一起,其實是司上青的主意。”向冷音于是把司上青用收她為徒做交換,讓她加害塗月溪的事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了她,她雖然一直下不去手,但其實心裡一路都是裝着害她的心思,她也一直為此愧疚到現在。
塗月溪聽了這些,不禁愕然,她曾傻傻地将她視為友人,現在想想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向冷音看她表情複雜,未等她開言,眼裡先泛起了淚,她緊緊地抓着她雙手,懇求起來,“對不起,月溪,都是我的錯,求你不要恨我,那時我也是别無選擇,你知道的,我有多想修習形幻術。”
塗月溪凝視着她,心中五味雜陳,她的哭相實在難看,裝是裝不出來的。她歎了一聲氣,心想,就算不是她,也會是另一個人,再說她并沒有對她下手,最後她中了幻聽症,也是她自己選擇把白丸給的她,心下一軟,擡起手抹去她的淚,說:“算了,冷音,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
向冷音破涕為笑,此情此境之下,她也有意冰釋前嫌,又問她:“你把這些都告訴了我,你師父知道了怎麼會放過你?”
“他已經不是我師父了!”向冷音無所謂的樣子,“我已經離開白姬山了。”
直覺告訴塗月溪,她這是也攤上事兒了,便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說來話長,以後我再跟你說……”向冷音輕描淡寫,“我還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我離開白姬山前,意外見到了一封信,是你父親寫給你的。”
救對了人其實也可以有回報的,塗月溪側耳傾聽。向冷音過目不忘,便将信的内容複述給她聽。
塗月溪沒有親眼見到信,但卻對信的内容确信不疑。這封信來得正是時候,讓她覺得在所有的黴運快要将她踩扁的時候,小時候的那點兒好運似乎并沒有完全棄她而去,這讓她又多了幾分希望。
然而,不消仔細推敲,信中的最後幾句話總讓塗月溪覺得不太自然。她父親讓她找出桃木盒裡的舊衣和畫像同她母親合葬到一起,還讓她在墳前種下一顆海棠。桃木盒已經被司上青拿走了,那舊衣和畫像還在老宅的可能恐怕不大,正想着,她突然察覺到一處疑點,問向冷音:“我爹說是在我家裡西廂房……我娘舊物裡的桃木盒?你記得沒錯?”
向冷音點點頭,說她絕對不會記錯。
“那就奇怪了……”她思忖着,自言自語道,“司上青搜到的桃木盒是蕭遙他爹幫我做的,真正我娘留下來的那個,是個老物件,我爹最後一次來時被他拿走了……不行,我得趕緊回去看看。”
向冷音的出現和她帶來的消息讓塗月溪改變了行程。她決定暫且不去找蕭遙了,向冷音也暫無去處,願意陪她一起,于是兩人掉轉頭,急奔着千暮城而去。
她兩人身上積蓄不多,便租了兩匹老馬,走走停停趕了有三天的路好容易到了千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