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安之,這個道理她懂,可是做到卻是如此之難,她是現代人,她學了十幾年自由平等的思想,要讓她接受這個世道的殘忍冷漠是何等之難。
晚風自耳邊呼嘯而過,她一直拼命朝前奔去,眼淚還尚未來得及流出眼眶便在一瞬間風化而盡,人人分明生而平等,可是她卻要如此受人踐踏,不知道一直跑了多久,她總算是跑到了府衙的門前。
但見府衙正門前挂着一塊牌匾兒,“明鏡高懸”四個字赫然在目。
心跳在一瞬間加快,葉清清定定地站在原地仰望着那塊牌匾,腦海中思緒紛紛、錯亂如流螢,她到底應該怎麼做,殘陽泣血,那一瞬間她忽然覺得好累……
明鏡高懸,真假難辨,她踏進府衙的大門後就真的能得到她想要的公道嗎?
她不知道。
沉默許久,葉清清終究還是邁動了雙腿,朝着前方走去,肩頭連同背後的鞭痕又開始隐隐作痛了,來帶着一顆心都仿佛碾成了齑粉,右手中攥着的荷包仿佛有千斤重,将她的尊嚴連同希望都一起壓進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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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葉文匆匆趕到的時候,府衙門口已經沒有人了,方才葉清清跑出去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立刻追了上去,可是卻沒想到還是太遲了,來到府衙門口的時候就已經不見她的蹤迹了。
葉文倒是沒有注意到府衙正門的牌匾,或許此時葉清清已經跑進去了,他們隻是住在遠郊的尋常人家,謝家可是京城三大世家之首,便是對簿公堂又如何,或許謝氏公子根本都不會出現在府衙離,阿姐這樣堅持有意義嗎?
正在他糾結要不要進去找阿姐的時候,忽然看見了葉清清自拐角處走了出來,見此,他心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面無表情從牆角走了出來,經過葉文身邊的時候,葉清清平靜地将荷包塞到了他的懷中,而後便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了,若不是微微泛紅的眼尾昭示了她的情緒,隻怕還真以為她已經将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
她朝着醫館走去,方才冷靜下來之後就想明白了,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來到了這個朝代,她便隻能适應這個朝代,有些事情是她無能為力,尊卑貴賤是這個朝代固有的诟病,這些都不是她能夠左右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自輕自賤。
無論是在哪裡,善良都沒有錯。
她沒有錯。
不論旁人如何看待她,隻要她知道自己沒有錯就足夠了。
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低落,或許又是那一荷包的金子派上了用場,葉文在路上走着的時候倒是沒有開口再責怪她沖動行事了,反而是将背簍中的草帽拿出來遞給了她,一路上都沒再說什麼話,隻是安靜地在前面帶路。
不過是一刻鐘的功夫便到了醫館,醫館中并非隻有大夫,還有一些醫女,醫女看見葉清清身上的傷口之後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看這傷痕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忍不住訓斥了葉清清幾句話,随後便拉着她到裡間去處理傷口了。
處理的傷口首先要用烈酒消毒,醫女原本還是在訓斥葉清清對自己的身體不上心,受傷了也不及時處理,可是等到哪怕用烈酒清理傷口的時候,她也沒有發出任何吃痛的聲音。
見此,醫女也便隻能低低地歎口氣,而後默不作聲地繼續替葉清清清理肩頭和後背的傷口,一直等到用金瘡藥替她包紮完傷口的時候,無奈道:“姑娘,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總要在意自己的身體啊。”
聞言,葉清清木然的眼神才恢複了些許神志,一顆石子墜入湖底、圈圈漣漪徐徐蕩漾開來,她低頭先是道了一聲“謝謝”,而後便默不作聲地繼續整理自己的衣衫。
衣衫已經被鞭子抽開了一道裂縫,露出方才用來包紮傷口的絹帛,等到整理好衣衫之後,葉清清便同葉文一起離開了,因為今日耽誤了一些時間,等到兩人回到家中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陰沉下來了。
等到回到葉家的時候,葉父葉母已經吃完飯了,在鍋裡給他們兩個人留了一些,葉清清也沒什麼胃口,簡單吃了兩口後就回屋子裡面了,往日洗碗這樣的事情都是她幹的,今日她既然沒怎麼吃,倒也不用幹這些事情了。
等她走後,屋子内靜悄悄的,此時葉文也不再用膳,放下了筷子,從袖中掏出了荷包,三言兩語交代清楚了今日發生的事情。
聞言,葉父葉母起先是有些埋怨葉清清的沖動行事的,可是很快打開荷包看見裡面的金子之後,二人的态度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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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原本共有四大世家,前朝皇帝昏聩無能,諸侯格局分裂,四大世家便率先造反,世家之一的姜家成了天家,四大世家也便成了三家世家。
先前的謝氏屬于三大世家之首,可是随着家主這些年沉溺聲色犬馬、昏聩無能,謝氏的地位也漸漸不如從前,可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京城輕易也沒有世家大族能越過謝家的。
夜色寂寂,謝虞之負手而立站在湖邊,湖風徐徐吹動他的衣袂,便是已經到了夜間,夏日天氣還是有些悶熱,想到白日發生的事情,他眼底浮現一道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