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立刻表示:“當然,黎董生前很信任我,他的這份遺囑,現在除了我還有您之外,沒有第三個活人知道,請您相信我。”
說完,律師殷切地看着椅背。
終于椅背被轉過,黎雅博從窗外的雨幕中收回目光,用指腹扶了扶眼鏡,靜靜打量律師臉上那忠誠又急切的表情。
他穿着襯衫,手腕處的袖口被挽上,一副閑适的樣子。
須臾片刻,他狀似被取悅般地勾了勾唇,語氣和煦道:“别緊張,我當然相信你。”
出于職業習慣,律師還是謹慎地說:“如果您還有顧慮的話,那您吩咐的那份遺囑……要不要現在處理掉?”
“不用,”黎雅博搖頭,“以防萬一,先收好吧。”
律師擔憂道:“可是如果被人知道,對您很不利……”
面對律師的擔憂,黎雅博沒有很快回應,而是轉過半個身子,再次看向窗外。
黎雅學已經帶着Bob趕回來了。
少年和狗都淋成了落湯雞,一把傘朝他們快步小跑過去,試圖為他們擋雨。
但打傘的人顯然低估了臨海澳城的風雨天,一時沒握住手中的傘,就這樣眼看着雨傘被風帶走。
原本得體的金貴小鳥迅速也被淋濕。
兩人一狗在雨中面面相觑,少年先舒眉哈哈笑了起來,緊接着女人也跟着笑了起來,氣氛輕松而歡快。
“沒關系。換了新主人的狗,總需要一段時間來測試她的忠誠度。”
黎雅博微笑着說,他轉而看向律師,眉眼溫潤。
“譬如陳律師你,不是嗎?”
律師幾乎是瞬間就白了臉色。
明知是這對自己的嘲諷,他也隻能勉強擠出笑容。
“……多謝黎總給我這次機會,能夠為您做事,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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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上一次有了給Bob洗澡的經驗,所以這次,方咛和黎雅學都自信地以為他們應付得過來。
Bob是一隻混種的英格蘭牧羊犬,天生的基因選擇,不但精力充沛,而且還長着一身的長毛。
它隻是稍微甩了甩毛,兩個人就已經被四處飛濺的水滴弄得睜不開眼。
甩毛還不過瘾,Bob又在浴室裡興奮地小跑起來,撞上了拿着花灑的黎雅學,黎雅學好不容易扶住牆才勉強沒有摔倒,脫手的花灑頭卻如同點燃的火箭般失去控制。
“啊!”
方咛不幸中招,從頭到腳被淋了個透。
黎雅學見狀,本想笑,但很快又笑不出來了。
方咛為了給狗洗澡,脫下了披肩,身上穿着條剪裁大方的裙子。
裙子一濕,便緊緊黏在了身上。
黎雅學十三歲了,學校裡的女生有些已經開始偷偷化妝,有些女生不滿足裙子的長度,會把裙子稍稍往上卷邊,這樣就能多露出一厘米的腿。
他忽然小聲說:“我先出去了。”
方咛也不是真的沒有脾氣,是黎雅學沒拿穩花灑,害她被淋了一身,如今他想逃,把Bob這隻調皮的狗丢給她一個人,這怎麼能行。
她想拉住黎雅學,然而少年的動作敏捷,根本拉不住。
“黎雅學!”
方咛氣得叫他,但黎雅學壓根不聽,她一動氣,直接追了出來。
浴室的門來不及關上,Bob見人都走了,也跟着從裡面鑽了出來。
方咛一時驚慌,少年和狗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逃走,她不知是應該去追黎雅學還是Bob,可黎雅學已經鑽入走廊的轉角不見,而Bob卻突然停下了。
她看見Bob停在了在轉角處突然出現的男人面前,乖巧地蹲下和搖尾巴。
男人彎腰摸了摸Bob的頭,摸到一頭水,哭笑不得道:“周身都濕淰淰,唔會唔舒服咩?(身上濕漉漉的,不會不舒服嗎)”
說完,他擡起眸,直起腰,看向了直線距離前的方咛。
男人眼裡那看寵物般的寵溺感還在,但此時又多了點别的。
他眯起眼,看不清是在玩味的凝視抑或本能的沉迷,專注片刻後,才冷靜地将目光從她身上抽離,朝Bob說了個口令,Bob應和一聲,很快便消失在走廊上。
“點解每次喺我面前,你都係咁濕淰淰?(為什麼每次在我面前,你都是這樣濕漉漉的)”
低沉語氣中裹含不解,黎雅博柔聲問她。
方咛不知該如何解釋。
上次是刻意,這次真是意外。
她正苦想該怎麼說,而他的問話已經來到了下一輪,換成了她熟悉的普通話。
“方小姐知道男女之間最穩固的關系是什麼嗎?”
方咛不知道他在鋪墊什麼,但心裡卻下意識地猜測起這個問題的答案。
朋友?夫妻?師生?商業夥伴?
下一秒,他的解答顯然超出了她的思考範疇。
男人的聲音裡忽然帶了點道不明的啞。
“是見不得光。”
方咛的睜大瞳孔,心髒驟停。
男人繼續說:“擁有共同的秘密,互相牽制,一旦見光就完蛋,所以穩固。”
方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前幾日荒唐的猜測此刻都具象化為了最真實的驚愕。
她自認自己對黎雅博是有利用價值的,所以才敢以此會條件跟他談合作。
……但絕不是這種利用價值。
而黎雅博笑眼盈盈,英俊的臉上滿是溫和,叫她更不可置信。
他穿過走廊,站在了她的面前。
接着他文雅一笑,居然還裝模作樣地詢問。
“方小姐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想做禽獸,又想做紳士,不喜勉強女人,又對女人勢在必得,說的話、做的事,清醒而放肆,斯文又卑鄙。
“……沒有道理。”她狠狠瞪他。
觸及底線,再顧不上讨好,方咛倔強而羞恥地警告他:“……你滾開!”
明明和他還隔着距離,但方咛卻感覺自己似乎被他深邃溫柔的目光窺探到了她最深處的秘密。
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