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雅博眼裡的光亮又滅了下去。
“聽說你最近和幾個電影導演有聯系,你怎麼突然對拍電影感興趣了?”父親問,“是為了你那個朋友?”
黎雅博沉默。
父親說:“有空請他回澳城吃個便飯吧。”
就在黎雅博以為父親這是對當年的事有所忏悔的時候,父親繼續說:“内地的電影市場很大,他現在是内地最有商業價值的電影演員之一,你跟他重修舊好,這一步棋走得不錯。”
數秒後,黎雅博扯唇,淡淡嗯了一聲。
那幾個電影導演沒必要聯系了,一頓便飯也沒必要吃了。
在他的良心徹底涅滅前,在他徹底變成和父親一樣的人渣之前,他選擇給曾經的朋友留有最後一點清淨。
從父親的辦公室出來後,黎雅博坐電梯下樓。
下降的電梯中,密閉的空間裡,他沒有煙瘾,此時卻忽然很想抽根煙。
臨時在賭場那一層下了電梯,黎雅博往吸煙區走去,來往的大小賭桌上,這些手上拿着籌碼自以為可以靠運氣轉動命運齒輪的人,一旦上了這張賭桌,就注定是輸家。
這些人,傾家蕩産都是活該。
黎雅博神色冷漠,直到他在人群中看到幾個學生打扮的女孩。
出入賭場有嚴格的年齡限制,那幾個女孩似乎在找誰,四處張望着。
幾乎是一瞬間,金碧輝煌的大廳裡,一個身影從他身邊飛奔而過。
這也是一個年輕女孩,跳躍的背影和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
一頭長發束成馬尾,背上是一個大耳狗的雙肩包,跑動時,後腦的馬尾和大耳狗的兩隻耳朵一同甩動。
因為跑得太急,女孩的聲音有些喘,但能夠聽出來這是個極其清脆年輕的聲音。
“我來了我來了!”
“你去個廁所怎麼這麼久啊,等你半天了。”
隻駐足了短短幾秒,黎雅博轉身去了吸煙區。
自然也就沒聽見幾個女孩在他走後的對話,也沒有聽見那個背着大耳狗書包的女孩名字。
“方咛,剛剛你跑過來的方向,有個長得超級帥的男人!”
“啊?在哪裡啊?”
女孩回過頭。
“别看了,早就已經走啦,好可惜你沒看到,真的很帥,有點混血的感覺,長得好高,估計有一米九。”
其他兩個人也附和。
女孩笑道:“既然這麼帥,那你們怎麼不去要聯系方式?”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這種一看就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遠觀欣賞一下美貌就行了。”
與此同時,抽完兩根煙,黎雅博離開了賭場。
父親的保镖護送他上車。
關上車門後,黎雅博又搖下車窗,還是吩咐保镖,去賭場那層樓找幾個女孩。
他對保镖回憶着他唯一記住的、其中一個女孩的特征。
“是幾個年輕女孩,其中一個,背着一個白色大耳狗的雙肩包。”
頓了下,黎雅博說:“你認識大耳狗嗎?”
似乎沒料到黎少會問他這種問題,保镖忍住笑意,點頭回答:“我認識的,我家的孩子也很喜歡大耳狗。”
黎雅博微微一笑,輕聲:“去查一下她們的身份證或者護照,如果她們沒到年齡,就把她們帶出賭場吧。”
車窗搖上,車外忽然開始下雨。
斂去笑容,黎雅博淡淡望向窗外。
就連天主都知道今天是母親的忌日,為母親降下了一場陰綿的小雨。
父親卻忘了。
他的母親死了,兇手卻還好好地活在這世上。憑什麼?
那些情人都是舉足無輕的工具,黎一明才是最應該去死的那個人。
冰冷幽藍的瞳色明滅,黎雅博摘下眼鏡,輕輕揉捏眉心。
西服内兜裡的手機忽然傳來簡訊,是Cissy學妹發來的。
前不久學妹拜托他,說她有朋友要來澳城遊玩,希望他能招待一下,但他這番回國,是要為母親掃墓,實在沒空招待她的朋友。
不過聽說學妹的朋友想來賭場看看,于是他給學妹的朋友發送了一封郵件,給她寫了兩份旅遊指南,希望她能夠改變去賭場的主意,換個地方觀光。
對方回複的郵件還在他的手機上保存着。
開朗真誠的語氣,大約和賭場裡那個背着大耳狗書包的女孩一樣,是個連背影都鮮活的女孩子。
他施舍了心底僅存的善意,提醒她們遠離不屬于自己的腌臜世界。
在确保送走黎少的黑色幻影安全離開後,保镖折返回大樓,回辦公室找老闆複命。
黎一明原本還有其他事吩咐給保镖,保镖卻說:“黎少剛剛跟我說,有幾個小女孩進來賭場了,讓我去确認一下。”
“什麼女孩?”
保镖如實說:“黎少應該是擔心有未成年不小心進來了。”
黎一明點頭,對保镖吩咐:“去看看。”
這世上的陰差陽錯從未停歇,誰都不是例外,一旦上了這張賭桌,就注定是輸家。
他們都是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