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也見過他。”他提醒道。
信書懵懂的眼神表面完全沒印象。
“明朝那會跟着利瑪窦他們來的,算是半個傳教士。我和你上街買東西,有人過來問話。”宋與觀看了紀有堂一眼,見對方笑而不語,便繼續說了,“當然,直接提你可能沒印象,你記得托利那來嗎?”
信書的大腦高速運轉,最終回憶起一條銀十字的項鍊,和項鍊的主人,背光的一個高大颀長的身影。
“托利那來神父?”
紀有堂點點頭:“你還記得我倒是我的榮幸了。”
“所以你……您是歐洲人?”
紀有堂還沒回答,宋與觀先拍了下信書的腦袋。“别給他用尊稱,長他面子。”
信書:好吧,委屈。
紀有堂道:“不是。”
信書稍稍疑惑:“我記得當時托利那來神父跳江了,屍身甚至是大家一起清理後下葬的,你是怎麼爬出來的?”
托利那來神父深受當地人喜愛,他跳江自殺後民衆将其屍身打撈起,清理祈福後才裝入棺椁。
這整個過程中都有民衆參與,信書不明白紀有堂怎麼能“瞞天過海”爬出來。
紀有堂仿若聽到什麼笑話,一雙墨黑眼睛彎起的弧度明顯到讓信書覺得自己受到了嘲諷。
“中國民間有術,剪紙成人,撒豆成兵。”紀有堂從口袋中拿出一張淡黃的紙人,往信書面前晃了晃。
也不見他念什麼咒,那小紙人一下子變大,腿部并成一條,落在桌上成了一條蛇,長相和信書一模一樣。
信書目瞪口呆。
但沒過幾秒,那紙化的蛇便軟下了身軀,如漏氣的氣球塌在桌上,又變回一張紙人。
“沾一點氣息化不久。托利那來的紙人我綁了三根頭發,才維持了十天。”
信書這才從震驚中回神:“這紙人能自由活動嗎,還是隻有形狀?”
宋與觀原隻是沉默旁觀,這時也悄悄豎起耳朵。
紀有堂笑眯眯:“這看個人能力,我很久沒用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動。”
很久沒用了?那放口袋做什麼?
宋與觀不動聲色往紀有堂口袋瞄了一眼,聳聳肩:“這我可不信。”
紀有堂也不争辯,道:“理論上是可以動的,但不能動太多。”
宋與觀隻想冷笑。
好一頭千年未變的白狼,敷衍得要命,這回答和幾百年前他問時一樣,一個字都沒變。
紀有堂帶笑看了宋與觀一眼,原地畫餅:“以後有機會讓你們看看。”
“術歸根到底是術,不像占蔔,氣息被分多了,傷身;被心懷不軌的人利用,亂世。”紀有堂煞有其事把小紙人往信書面前一推,“見面禮。”
十月一日當天。
兩人下午飛到了湖北,順着長江逛。直到晚上快十點半也沒看到荀白的信息,兩人才準備下水。
宋與觀當場化為一條兩米小蛇就要鑽入水中,被紀有堂眼疾手快撈了起來,往左臂上一挂。
宋與觀:“!”
紀有堂從口袋翻出一顆珠子扔進水中,那湛藍的珠子遇水,瞬間變大,像一個透明的泡泡,将一人一蛇包住。
然後悠悠沉下水,往荀白住處飄去。
宋與觀憋屈死了,尾巴轉了兩圈,跳下來,變成人在一邊裝死。
腳下的泡泡底沒有實感,落下來如同踩在空中,宋與觀背對着紀有堂,也不打算動了。
紀有堂想了想,問:“你這随地化原形的習慣哪來的?”上次看月亮也是,轉頭就爬上樹了。
宋與觀不應。
紀有堂瞅了眼宋與觀耳朵,目光停在後者耳輪上的白線上。
宋與觀耳朵一紅,那白線就更明顯了。
宋與觀知道紀有堂在盯着自己看,頭也不回地再轉過去一些。
紀有堂若有所思:“很漂亮的紋身。”
宋與觀翻了個白眼。
“怎麼不放耳垂了?”
“……”宋與觀沉默了一下,終于開口,“關你事了?”
他還以為紀有堂是真的以為那是紋身。
紀有堂自顧自說出答案:“怕以後打耳洞紮到是吧,帶耳夾之類的也容易擋着。你這十八線小偶像當得還挺敬業,習慣都換了。”
最後一句像嘲笑,讓宋與觀很不爽。
“早換了。”
紀有堂接上:“那是,畢竟一開始是想放眼皮上的,半夜睡醒能被吓一跳。”
黑曆史被揭,宋與觀很生氣。
如果他現在和紀有堂再熟一點,他張嘴就能免費送紀有堂一百多個洞。
……再熟一點。宋與觀垂下眼簾,但一點失落很快又被對紀有堂不辭而别那幾百年的不滿給替代掉。
紀有堂自己作的。
但這件事對紀有堂本人好像影響不大,宋與觀更生氣了。
沒多久,泡泡晃悠悠在荀白的閣樓前停下來。
荀白的閣内不進水,紀有堂一收珠子,兩人先後邁步進閣内。
荀白本在和兩位水鬼說話,聽到腳步聲扭頭,臉上瞬間盈滿驚喜。
偏偏語調還在硬保持矜持。
“扶歧,臨望,許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