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一個缜密的長久計劃。
沈筠心說。
這片花園的花開得比任何地方都要好,衆花斑斓,綠意濃厚,不管是遠看還是近看,都像是一幅心曠神怡的畫,隻是這看似美好的背後,卻是一個活人墳墓。
沈筠深深地舒了口氣,把心底泛上來的涼意壓了下去,他往前走了幾步,依次掃過了所有的膠囊後,着重去找十二年前的那幾個膠囊,那一年的人數是看上去和前後沒有區别,但是沈筠看了好幾遍,臨近的幾年也都看了,膠囊上的名字都沒有沈念如和顧铮。
手環裡身份信息顯示的亂碼說明他們并沒有去世,隻是多年的音訊全無并不隻是普通失蹤那麼簡單,并且以月神研究組織這麼嚴密的追蹤,所以在沈筠原本的設想裡,沈念如和顧铮大概率也會在這成片的膠囊中。
然而并沒有。
沈筠隻要一想到在如今的時代居然有這樣一個群體能夠不顧及任何的法律條框做這樣的事情,他就覺得就像是有一股火從四肢冒到頭頂。
“那個Y009是什麼來頭?”
一直跟着他的江逸年察覺出沈筠不尋常的語氣:“你想做什麼?”
“換句話問,他是你們整個組織知道事情最多的人嗎?”沈筠說,“你應該知道,我父母十二年前失蹤了,但他們不在這裡。”
江逸年沒有說話,沈筠很輕的哦了一聲:“忘了,你沒那麼多權限,你也不知道。”
“……出來挺久了,我帶你回去。”
……
“和Y707去哪裡了?”是Y009的聲音。
剛才兩個人準備返程的時候,江逸年被人叫走了,沈筠是自己坐懸浮車回來的,剛一推門,沈筠就看見了Y009依靠和門口正對着的那面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剛剛的韓震不在這裡,卻出現了Y009,很難不理解是韓震的通風報信。
沈筠徑直走了幾步距離Y009約莫一米的距離停下來:“到處都有你的控制,我的行蹤你不是應該知道得一清二楚嗎?”
“那你就應該有事情要問我吧。”
“問之前,我先提個要求,能不能把你這個聽得人腦瓜疼的變聲器關了,季爺爺?”後面三個字,被沈筠加了重音。
“哦?”Y009伸手在自己的下颚那裡點了一下,變聲器被關閉,面罩也被取了下來露出了季昌平的臉,他說出口的下一句變回了原聲,“怎麼認出我的?天才維修師?”
沈筠覺得從前第一眼見到季昌平的慈眉善目的模樣現在變得無比猙獰。
“你的身型并沒有通過這件衣服掩蓋住,我看了一眼就覺得熟悉,我通常不會莫名其妙地看到什麼事物就覺得熟悉,一定是我之前有接觸過,離開月神星以後,我接觸的人不算多,一個一個排除下來就隻剩下你了,季昌平。”
還有一點,Y009身上有一股沈筠覺得很熟悉的氣息,這股氣息不是味道,而是一種直覺,這直覺和江明謙有點像,其實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對方能夠承認,沒想到季昌平幾乎沒有一絲猶豫就承認了。
季昌平:“這點我倒是小瞧你了。”
“你安排江逸年忽悠我把我帶到這裡來,又不及時把我裝進膠囊裡邊,究竟是想做什麼?”
季昌平耐心地聽沈筠說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曲起手指敲了敲他身後的那面牆。
牆面分開成了一個通道,季昌平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沈筠跟着他一起走進去。
又是實驗室。
沈筠覺得他不論去哪個星球都逃不開實驗室了。
隻是這句話還沒感歎完,眼前的場景就讓他呼吸一滞。
實驗室中央豎立着兩枚透明的膠囊,裡面放置着一男一女……
沈筠快步跑到這兩枚膠囊面前,顫抖的手指不敢去觸碰眼前的透明,膠囊裡面的人不是别人,是沈筠找了十多年的沈念如和顧铮,他們兩個人依靠膠囊的支撐站立着,緊閉着雙眼,像是安詳的睡了好多年。
仿佛下一刻,沈念如就會睜開眼睛,溫柔地摸摸沈筠的頭發:“小筠都長這麼大了……”
通紅的眼眶噙着眼淚,胸口高低起伏着,沈筠在盡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你應該找了他們許多年——”
跟過來的季昌平話還沒說完,沈筠直接就是一個肘擊,由于情緒有些失控,出手的力道沒有收住,沒防備的季昌平往後退了好幾步。
“别激動啊,他們隻是沉睡着,還活得好好的呢。”季昌平緩了兩口氣繼續走到沈筠面前,“我不是早就讓人把你安排進去膠囊了嗎,隻不過你自己有本事,又出來了而已。”
“為什麼他們兩個會單獨在這裡?”沈筠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一句話。
“當然是希望你們一家三口整整齊齊的啊。”季昌平手指了指膠囊方向,“最好的人體實驗是有人主動願意做,可大部分月神進入實驗器皿時總是掙紮着不願意,身體狀況也好情緒也好完全就不穩定,這樣的實驗數據出來是會受影響的,所以,我們就想了一個辦法,從根源上解決環境是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和心境的。”
“你說什麼?”
“和一群假人生活在一起,時間久了,人也變得坦然了,我一直都覺得叽叽喳喳的人類吵死了,确實後來的月神情緒會穩定很多,其中最讓我滿意的,就是你的父母,比我見過所有的月神都要冷靜,但你父母還有你這個牽挂,所以我把他們送進去的時候,他們也有點不願意呢。”
沈筠不敢想象那是多麼殘忍的畫面,然而這些在季昌平嘴裡卻是輕描淡寫的,他邊說邊假意皺眉,看得沈筠捏緊了拳頭。
“你們月神的基因很穩定,你隻會比你的父母更冷靜,再加上作為月神星最後一個月神,你早就應該趨近于假人了,所以,你一直都是我計劃中,最好的實驗品。”季昌平的嘴角挂着微笑,他的氣質整體和江明謙差不多,看上去是和藹至極的老人,但這樣的笑容此時此刻在沈筠看來是惡心可怖的。
沈筠深呼了一口氣,聲音變得又冷又低:“季舒言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季昌平聽到季舒言的名字,表情絲毫沒有變化:“她不會知道的,她早就死了,代替她活在世上的隻是和她一模一樣的仿生人罷了。”
沈筠眉心一跳,表情沒有變化:“那是你孫女!”
季昌平提起季舒言就像是提起毫不重要的小物件,“人活着得有利用價值才可以,為我的事業犧牲,是她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