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嗯，那你跟人家約好時間，好伐？我們一家人出去吃個飯，聊聊天，以後你們工作不忙就來爺爺家裡玩，好不好？”爺爺眯着笑眼，“什麼時候你節目錄完了，抽半個月時間回英國看看你grandpa grandma，把伊恩也一起帶過去，知道沒有？”

李洛嚴苦笑着點點頭，猶豫着要不要将宋伊恩排斥歐洲的事說出口……

“哦喲，我忘記跟你講了！”爺爺不疾不徐地戴上老花鏡，慢悠悠掏出了手機，“去年買的那個别墅裝修好了，Stella要的溫泉房也弄好了，專門做在頂樓，玻璃天花闆，不要太靈噢，我給你看看，還有你的房間，都弄好了，哝，你看看——”

李洛嚴心不在焉地接過手機，随便翻了翻，然後在爺爺期待的目光下故作興奮地誇贊了幾句。

“诶，好伐？到時候你把伊恩一起帶過來，爺爺奶奶家住兩天，再去你granpa grandma那裡住兩天，帶人家好好玩一玩。”

李洛嚴垂目看着手機屏幕裡的溫泉池照片，心底裡卻明白，他和宋伊恩根本沒有一同出現在這裡的可能性。

但他還是笑着答應了爺爺，于是扯開了話題。

之後，李洛嚴便沒有再去深究那天和爺爺說過的一切，直到他向宋伊恩提出了見家長一事，李洛嚴才又一次回想起那一連串的疑惑。

或許是他不敢再往下想，所以在看見宋伊恩的瞬間，他又将一切疑點抛之腦後……

直至，宋伊恩在微信上告訴他——俞景坤又出現了。

宋伊恩說他無法拒絕，無法逐客，因為俞景坤幫了他太多。

那時李洛嚴已經打下了一行字：【那為什麼你不讓我幫你，我也可以幫你】

随後他一一删除了每一個字眼。

幾秒之後，李洛嚴又忍不住輸入：【你是根本不想讓他走吧？】

很快他又一一删除了每一個字。

與家人和好之後的時間裡，第一個找李洛嚴訴說衷腸的是李燦星，于是爸爸、爺爺、奶奶、最後是媽媽，都委婉地找他聊過有關這段感情的事。

李洛嚴記得，那天與李秋馥談話之後，他回到家中哭了很久。

他看見李秋馥長了幾根顯眼的白發，眼尾的皺紋變深了，于是他恍然想起李燦星說的：你剛拉黑大家的時候，媽媽每天早上坐在床上幹流眼淚。

那些日子裡，李洛嚴被愧疚折磨得幾近發瘋。

他看得出來爸爸媽媽并沒有真正放松警惕，隻是他拉黑全家人的舉動吓壞了所有人。

媽媽迅速憔悴老去了，爸爸與他溝通時緊張小心地組織着措辭，比他年幼的妹妹哭着告訴他：我們家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全家人都因為愛他而妥協。

而李洛嚴為之抗争的那個人，卻不曾妥協過哪怕一回。

他甚至……

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李洛嚴深深凝望着宋伊恩，良久，他沉聲開口：“你沒有想過什麼？”

“嗯？”宋伊恩迷茫地回頭，“就……你說你接綜藝是因為我什麼的，我的确沒想到你說的那一層。現在我知道了。”

“隻有這個？”李洛嚴冷聲問。

宋伊恩愣了一秒，“……你怎麼了？還在生氣嗎？”

說完，宋伊恩轉過身抱住他，“是我沒想周到……對不起，我現在知道了。”

李洛嚴渾身僵硬，幽幽道：“那你想過什麼？”

宋伊恩緩緩揚起臉蛋，從李洛嚴的綠眸中看見了十分陌生的寒意。

“你想過我們以後的事嗎？你想過什麼時候見我的家人嗎？你想過我們要結婚嗎？我知道你因為你媽媽所以不想再去歐洲，但中國不承認同性婚姻，你想過和我回英國嗎？”李洛嚴麻木地說，“你想過要去我出生的地方看看嗎？你想過要去我從出生起生活了六年的家看看嗎？你想過嗎？”

宋伊恩欲言又止道：“可是我們隻在一起一年……結婚是不是有點太……遙遠了？”

“遙遠？”李洛嚴忽然笑了，“當初我表白的時候，你記得你自己是怎麼說的嗎？”

宋伊恩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緩緩從李洛嚴身上直起了身子。

“你說你要好好考慮和我的關系，你說你戀愛很慎重，不能立馬答應我。你他媽說我輕浮，說你會考慮未來，所以不敢和我在一起。”李洛嚴扯着嘴角，譏諷道：“你說你談戀愛就是奔着一輩子去的，但是你現在跟我說談結婚太早？”

“你告訴我，宋伊恩，你當時說什麼要考慮清楚，是不是因為他回來了？”李洛嚴死死盯着宋伊恩的雙眼，“我問你，是不是？”

宋伊恩仿佛被釘在了原地，幾秒之後，他嘗試擁抱李洛嚴——

而李洛嚴立即站起身，躲開了他的觸碰。

“我他媽是你的代餐是不是？”李洛嚴居高臨下地問，“你還喜歡他是不是！！”

“我不喜歡！”宋伊恩也急地站了起來，“我不喜歡他了！真的……Luke，我隻是沒有想那麼多，我不喜歡他，真的，我也想和你好好走下去……隻是我最近工作真的也很忙，我沒有仔細想過這些事，是我不好，我現在明白了。我會去見你爸媽的，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努力，我也會努力的……别生氣了……好嗎？”

“回答我的問題。”李洛嚴睜着發紅的雙眼，哽咽道：“我表白之前的那幾天，你不理我，表白那天，你又說什麼要考慮。我問你，為什麼？”

宋伊恩的眼眶濕潤了，他又一次試圖去牽李洛嚴的手，卻被狠狠甩開。

“因為他回來找你了，是不是？”李洛嚴一字一頓道。

“太、太久遠了……”宋伊恩死死咬着嘴唇，不安幾乎吞噬了他的大腦，“我不記得了。”

謊言。

李洛嚴的耳邊響起一陣悲鳴。

“我真的不喜歡他，真的……”宋伊恩淚如雨下，“今天我沒辦法，是我不好，我不應該疏忽外婆的事，我……是我的問題，錢的事也是我考慮不周，還有你爸媽的事情也是。我求你了……Luke，我求求你了……别這樣……我不喜歡他，真的不喜歡……”

宋伊恩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眸，一顆熱淚滾落而下，“可不可以抱抱……我想抱抱，可以嗎？”

說着，宋伊恩上前一步，輕柔地抱住李洛嚴的腰身。

“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在節目上那麼勉強，那麼不開心，我也好難受……我不知道你做這些是因為我，如果我知道我也不會希望你這麼做。”

“我說過很多次，我上節目是因為你。”李洛嚴的聲音低啞又空洞。

“對，是我不好，因為你總是開玩笑……所以我一直以為這句話也是玩笑。”宋伊恩收緊懷抱，抽泣道：“但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把你的手機給我。”李洛嚴用力掰開宋伊恩的手。

“……怎麼了？”宋伊恩滿臉淚痕，茫然地掏出手機。

隻見李洛嚴冷臉接過手機，點開了宋伊恩和俞景坤的對話框，從頭翻到了尾。

這明晃晃的猜忌像一把刺刀紮穿了宋伊恩的心。

李洛嚴沒有在那個聊天框中看見任何越軌的對話，可他卻依然開心不起來，良久，才把手機還給了宋伊恩。

“你真的喜歡我嗎？”李洛嚴直勾勾盯着宋伊恩，“你愛我嗎？”

李洛嚴的視線有一瞬間模糊了，眼前浮現出無數張熟悉的面龐——

有淚眼縱橫的李燦星，有憔悴無奈的李秋馥，有謹小慎微的Ralph，有笑眼彎彎的爺爺，有溫柔慈愛的奶奶。

隻要你開心，Luke，我們隻希望你過得開心。

我們家的人，永遠不會想要傷害你。

下一瞬，幻象散去，宋伊恩的俊臉近在咫尺，他含淚顫抖地說：“愛，我當然愛你……”

“那你為什麼要折磨我？”李洛嚴擰起眉頭，“那你為什麼要和那個人一起來折磨我！！你為什麼不說實話！！我問你！宋伊恩！我問你！！為什麼他一回來你就不理我！為什麼你甯可要他的錢也不要我的錢！！你告訴我實話！我要聽實話！！”

宋伊恩僵直在原地，攥緊了手。

李洛嚴的眼眶溢滿淚水，怒吼道：“你根本沒有想過要和我結婚！！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說你他媽的有什麼考慮，為什麼把責任推給我！！！為什麼等我想好了要和你過一輩子之後，再跟我說什麼結婚太遙遠的屁話！！！”

“對不起……Luke，我真的想和你好好在一起……我真的很喜歡你，我真的愛你……真的……”宋伊恩無措地矗立着，淚水一行接着一行流下來，“我真的很喜歡你……”

“你還沒有回答我。”李洛嚴粗喘着氣，無聲地流着眼淚，“去年，你說要考慮，你說不能直接答應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為他回來了？”

“……是。”宋伊恩面色慘白道，“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再複合，我隻是思緒很亂，我當時隻是……我想好好整理一下頭緒再給你答複。”

李洛嚴忽覺心跳驟停，他落寞地垂下腦袋，喃喃道：“對，你沒有想過複合，但是你還是喜歡他，我隻是你的第二選項，是不是？所以你什麼努力也不願意為我做，要他的錢不要我的錢，他對你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你還是相信他，我所有的付出在你眼裡就隻是開玩笑……”

“不是的！怎麼可能是這樣！”宋伊恩急切道，“我沒有不願意，我現在明白了，我知道了，我也會努力的，Luke，我會——”

“你他媽真讓我惡心。”李洛嚴擡起眼眸，“我現在覺得像吃了屎一樣惡心。”

宋伊恩頓時渾身發冷，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洛嚴。

“那天在你家，他打了我，你還叫他進來處理傷口，你就是心疼了是不是？嗯？”李洛嚴的綠眸灰暗不已，“什麼怕我把他打殘了……都他媽是騙我的，說什麼你會考慮和我的未來，也他媽是騙我的。你要是這麼忘不了他，你來招惹我幹什麼？”

毫無征兆地，李洛嚴拔高語調：“我他媽要是知道你對他餘情未了！誰他媽稀罕和你談這傻逼戀愛！！誰他媽的會去學做那些狗屎家務！！誰他媽要上那個腦殘綜藝！！！耍我很好玩是不是？！啊？宋伊恩！我問你，你得意的要死是不是！！”

隻見宋伊恩低垂着腦袋，聳動着肩膀，眼淚大顆大顆騰空往下掉。

李洛嚴平複着呼吸，許久之後，他蒼白地說：“現在，從我家裡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