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度充實的生活,會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
用早飯的時候,绫華的目光越過兄長的肩膀,看到日曆上寫着四月份,心念一動,忽然有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這真的是她應該呆的地方嗎?她不會永遠被留在這裡吧?
“绫華?”最先注意到她臉色不對的是飯桌上的母親,最快到達她身邊的也是。
在确認绫華身體無礙後,母親單獨找她聊了聊,在她上車去學校之前。
“绫華醬,剛剛的眼神很陌生,就好像要離開我們一樣。”
所有母親在孩子的事上都有一種先天性的警覺,哪怕隻是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能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绫華驚異于她的直覺,又困惑于她的直覺。
如果,母親連這樣隐秘的情緒都能發現,為什麼會發現不了現在的绫華跟以前判若兩人呢?
“答應媽媽,要好好的,好嗎?”面對绫華的沉默,母親眼裡是掩飾不住的哀傷:“媽媽真的不能失去你,真的。”
绫華被她緊緊地摟在懷裡,緊到喘不過氣來,張開嘴仍有一種被湖水灌滿的窒息感。
可是我不屬于這裡。
我不能為了這短暫的圓滿,置另一個世界的哥哥于不顧啊。
……
天色陡然陰沉,和绫華的臉色一樣難堪。
街上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透過後視鏡看了绫華一眼,默默升上了玻璃窗,車内的氣氛歸于沉悶。
“小姐。”托馬并不知道夫人和绫華說了什麼,隻能勸她多體諒體諒:“夫人上次被你的病危通知吓壞了,每天裝作很鎮定地到各地拜訪名醫,其實偷偷哭了好幾次了。所以啊,她最近這麼緊張你是正常的,過段時間就好了。”
绫華一路無言,看着車窗,眼眶酸了很久。
雨勢不大,但因為來得突然,校門口的人看着略顯狼狽,一身黑色制服的少年少女,用包擋在額前,滴答滴答踩着水花向前奔跑。
绫華撐着傘,因為懷揣着心事,腳步不急不緩,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樣子。
“绫華!”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還未回頭那個人就鑽進傘下來了,拍了拍肩上的水,用自來熟的聲音問:“好大的雨,可以接我一段嗎?”
這個人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一頭純正的金發濕了大半,鬓邊的兩梢發須随意地垂着,像是那種自由散漫、視風雨為無物的林野少女。
這樣的人卻躲進了她的傘下,帶着擾人的笑。
绫華收回過度發散的目光,點點頭,人都來了她還能趕走不成?對方倒是不避嫌,胳膊緊緊挨着她,藥水味也一并挨着。
绫華低頭瞥了一眼,見她受傷的手臂在自己這邊,沒淋到雨,便沒說話了。
“你在難過嗎?绫華。”耳旁響起一陣突兀的風。
踩在水裡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又來了。绫華想。
為什麼這裡的人總是一副很了解自己的樣子?明明連她和“绫華”都分不出來不是嗎?
“我們的關系似乎沒有好到可以分享心情的程度。”绫華不确定以後不會為現在的話後悔,她隻是迫切地想找到一個情緒宣洩口:“而我本人也并不需要熒桑的關心。”
被一句話堵死了所有路的熒,目光微怔,不是被嗆的,而是因為看見了绫華那雙淺色眸子浮起的朦胧。
怎麼會有人一邊發脾氣一邊偷偷掉眼淚啊?熒歎了口氣。
“對不起。”她微微俯身,握住了傘柄,在離绫華的手隻有一厘米的地方,語調清和:“是我的錯,借你的傘,還惹你不開心。我向你道歉,好嗎?”
雨傘被握住,注意力無法逃離。
绫華受不了這樣認真的目光,松開了手,連傘都不撐了。
“上課了。”绫華挪過頭看向前方,目不斜視。
她當然知道這樣是不好的,發脾氣的是她,被包容的是她,最後不好意思認錯的也是她。
“好糟糕的四月。”绫華的腳步随着心事重了些,踩在淺水窪上,無意間濺了熒一鞋子水。
應該道歉的。可是绫華看着她那張倒黴中帶着訝異的臉,撇開頭笑了。
“???”熒搖搖頭,不一會兒也跟着輕輕地笑了。
算了,誰讓她是三好“女友”呢。
……
因為熒的鞋子濕漉漉的,換下來花了點時間,兩人差不多是最晚進教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