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陰。”
翠林一怔,小心問道:“今日是如霜小姐的……”
謝景文坐在轎子裡,微合雙目,點了點頭。
三年了。
三年前如霜死在她最喜歡赤腳玩水的盛夏酷暑之時,那時自己接到隐娘的消息趕到貞女堂時,已經來不及對她說上最後一句話。
她隻不過剮下那殺手身上的幾片肉,他便難忍疼痛地交代了幕後指使。不過,放過他是他癡心妄想。那一夜她親手用繡花刀結果了他的性命。
這些年她有無數次機會對曹郡守和他夫人動手,但無論讓他們死在她手裡,抑或是死在洛水閣手中,都不足以解她心頭之恨!
她不是沒有書信上京,不是沒有上呈帝君與郭、衛兩家人,可這些換回了什麼?
杳無音訊。
那時她便清楚,世家門楣之下,利益權衡之間,縱使是嫡出千金之軀,亦難逃家族興衰之棋局。
衛家百年大家傳至當朝隻出了兩個女兒,如霜的姐姐如月已然嫁給貪婪暴虐的戶部侍郎郭晉,為家族賺足了臉面和權勢。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竟還逼着如霜入宮侍奉帝君。如霜不願屈服便自毀面容、誓死不從,為自己争取到了到這貞女堂的短暫自由。
郭、衛兩家怎會不知如今會稽郡守的夫人并非如霜,怎麼會未曾識破她破綻百出的蹩腳演技?可在利益裹挾之下,為了藏匿貪下的糧草,他們竟甯願讓自己的子嗣遭人謀害,無處申冤,反而認領一個冒牌貨!
所以,她要讓九泉之下的如霜看到,傷她害她的那些人通通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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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最不缺的就是畫舫姑娘。還未入夜,畫舫内歡聲笑語層層疊疊,文人墨客、三教九流都可進入船艙,或品茗論道,或豪飲博弈,
船艙内外,燈火輝映。舞姬們伴随着絲竹管弦之樂翩翩起舞。
陳廷宴不習慣這些煙花柳巷、附庸風雅之處,他将擋在身前的姑娘悉數推開,終于順着人流擠入這畫舫中央。
趙氏兄弟見人多眼雜,附耳小聲道:“大人,前夜埋下神女佛像的女子找到了,就在丙字号廂房中。”
陳廷宴冷笑一聲:“魚兒終于藏不住了。”
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思索,就算衛如霜是衛家棄子,也不該身旁無一人侍候。偷梁換柱,無非就是以假亂真,在真實的基礎上作假方有可信之處。想必,那衛如霜的貼身侍女必定易主求生,跟随在郡守夫人左右。
今日他來就是要将這唯一的證人捉拿回去,審個清楚,上禀天聽!
畫舫人多眼雜,為了不打草驚蛇,陳廷宴命趙氏兄弟僞裝成郡守府小厮,以夫人有令的名義将她哄騙了出去。
衛如霜貼身婢女如今已成了畫舫藝妓,來禀時她正對鏡描眉,一身黑紗像是已經為接下來的畫舫演出裝扮得當。
聽到郡守夫人诏令,她提着一盞油燈便走了出去。
陳廷宴和趙氏兄弟一路追随,本想找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動手。熟料一眨眼的功夫,街頭竟然又出現了個身形相似的黑衣女人,兩人都提着一盞油燈,但卻是一個往西郊方向,另一個則是去與之相反的城外。
趙氏兄弟謹慎地停了下來:“大人,怎會如此巧合?會不會是障眼法?”
“跟我查案追兇那麼多年,還怕什麼障眼法?不過是裝神弄鬼罷了。我去城外,你們去西郊。記住,一定要留活口!”
“是。”
從小道出城沒多久,黑衣女人停了下來,前面赫然立着一方碑,無名無姓,隻潦草地刻着幾個大字:天寬地闊任君遙。夜風搖曳下,林木浮動沙沙作響,風掠過女人黑色面衣的一角。
女人靜默了許久,蹲下身來輕撫着石碑,周身萦繞着淡淡的哀思。
陳廷宴舉起劍,直指黑色面紗上,對面女人沒有絲毫反抗,任由他掀開面紗。
“謝家小姐,你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陳廷宴隻看到黑紗下的一雙眼便認出了謝景文,也隻有她眼底總是波瀾不驚。他也不知為何胸中升起一絲怒火,手中的劍摔落在地上。
“禦史大人行有官轎,怎的偏好拾人步履,行這尾随鬼祟之事?”
陳廷宴一步步逼近:“我找到這兒,一切不是正在你掌握之中嗎?”
“抱歉,臣女無意欺瞞大人,隻是事出有因,我也沒想到……”
“你也沒想到我會這麼快查到這裡?”
就在這時,趙永前來禀報:“大人,那人抓住了,她是衛姑娘的貼身婢女。膽小得很,還沒上重刑呢就全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