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安慌忙捂住她的嘴,這謝府上下不知道有多少是主公的眼線,她這麼大聲隻會讓自己陷入兩難之地。
翠林平複了心情,皺眉道:“你是說,今日大火是主公讓硯山台的人放的?可,主公為什麼要燒小姐精心設計的小紅樓啊,這不是往自己心窩子裡捅一刀嗎!”
“說是要處置小紅樓裡吃裡爬外的人,也不知道說的是誰……哎,你去哪兒!”他話還沒說完,就見翠林瘋了一般地往外跑。
小紅樓沒有題字,沒有門匾,沒有俨然的屋舍,甚至沒有正門。就是這樣一個如同廢墟的地方慢慢種下了她希望的種子。
謝景文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之人,面上不顯,可心已經碎了幾瓣兒。
“叔公?”她撲閃着眼睫,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她心中想過無數種可能,将洛水閣招惹過的人更是從頭到尾盤算了個遍,可她萬萬沒想到幕後之人竟是江泉叔公。
“文君,入夜了,怎麼穿得這樣少。連鞋,也來不及換上一隻。隐娘……”江泉輕輕擡了擡手。
一旁的聶隐娘便立刻上前半蹲下,恭敬地将小姐的鞋穿好,又将主公的披肩披在她身上。
江泉轉動竹椅的機關,面向燃着大火的小紅樓,悠悠地開口。
“這是叔公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叔公口中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将我所有的心血付之一炬?”謝景文眼中噙着淚。
她還從未頂撞過他,這是第一次。
江泉嘴角牽出一絲苦笑:“你當真以為小紅樓暗中所做之事,曹家和曹家背後的上京城郭、衛兩家,能無一人所知?”
謝景文聞言,屏氣凝神。沒錯,她是借小紅樓、洛水閣之手除了些人,可那些人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況且,郭、衛兩家已被滅門,曹家也被嚴懲,淪為階下囚,她做的這些事遮掩得很好……
“别犯傻了,上京城乃是天子腳下,若沒有那人的授意,貪污、枉法,樁樁件件都是掉腦袋的事,這些世家又怎麼會苟延殘喘這麼多年?”
江泉臉上生出寒意,刀俎魚肉,他怎麼會不清楚那人的手段?
“京中禦史,葬身于錢權交易之所,”他悠悠轉過身,“你說這個消息傳入上京,會掀起多大的波瀾?”
今日,他要讓她在小紅樓和陳禦史之間做出抉擇。
聽到意料之外的名字,謝景文心中仿若重物落地,漫天黃沙。閣主須得心無旁骛,她當然知道這是叔公給她的最後一重考驗。雖然小紅樓是她這幾年的心血,可她更不能眼睜睜看着陳廷宴葬身火海!
火燃的梁柱就要倒下,可陳廷宴已經吸入了太多濃煙,隻能下意識用臂膀去擋……
然而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出現,他依稀看到火光中閃現一道白影沖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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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文怔怔地望着床上之人面無血色的臉。
這件事,是她連累了陳廷宴。
她想要隐瞞江叔公與曹丞之勾結一事,也不想背棄對陳廷宴的諾言。
若不是她妄想想出個兩全之法,把洛水閣的玉佩交給陳廷宴,引他來小紅樓找尋曹家的那筆贓款,也不至于讓他被江叔公認出,陷入險境。
“小姐,藥已經熬好了。”
“放下吧。”
謝景文眉頭緊鎖,看着他臂膀上那道加重的猩紅色傷疤,愈發自責。
事已至此,她隻能端起湯碗,一勺一勺地往他嘴裡送藥。
“咳咳……”似是感覺到身旁有人,陳廷宴緊握住旁人的手。
他緩緩睜開眼,看清眼前人後輕輕松開了手。
“我身邊的侍衛如何了?”
“你放心,他們已經醒了,翠林正照顧着。”
說罷,兩人十分默契地都沒有開口,隻是一個默默喂藥,一個默默吞咽。
“謝家娘子這個點不在家,怕是要讓文康公擔心了……”陳廷宴适時打斷沉默。
謝景文放下手中的湯碗,看着他臉上留下的燒傷,和着塵土。
腦子裡不知為何,閃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這樣一張俊美的臉,怕是要留疤了。
“禦史大人不問我,為何我會出現在這裡,這場火和我有什麼幹系?”為何我要引你來這兒,差點讓你連性命都丢了。
看着她因為心虛撲閃的眼睫,他低頭一笑,牽動着嘴角的傷口更盛。
謝景文别别扭扭地扭開臉,含糊着說:“你還是别笑了。”
陳廷宴斂起笑意,眼眸晦暗。這次的縱火之人分明是想要将他陷入死地,留着實在是隐患。
上京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又豈在少數,他總是提起萬分的小心。不過到會稽的這幾天,他倒是大意了。
但他看着眼前人擔心的模樣,卻覺心情驟好。
偶爾受傷一次,也并非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