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鐘離榕睡得極其不安穩。
在夢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噩夢般的那段記憶中——
那年她十歲,美的像一朵驕傲的花兒,名為慕容舒雅,是慕容家第一美人,隻不過因年紀尚幼,所以并未在長安傳出盛名。
她是長安四大家族之一的慕容家獨女,父母的寵愛,滿門的榮耀都在她一人的身上,從小到大她走到哪裡都是衆人眼中的焦點。四大家族之間的關系幾乎是密不可分的,當鐘離家的小公子第一次見到慕容舒雅的時候,就被她如罂粟般讓人着迷的美貌所吸引。
中秋前夜,慕容夫人準備了一桌子地佳肴,今日是慕容族長的生辰,她特意親自下廚為夫君洗手作羹湯。雖然已經年近四十,可慕容夫人卻依舊稱得上是位美人,慕容舒雅就是繼承了她的美貌。
“雅兒,過來洗手吃飯了。”
看着瘋玩一日回來的女兒,慕容夫人溫柔的替她換好衣服後,又為她洗幹淨的小手小臉上塗了些自制的香膏。
她從異域而來,家族世代行醫善蠱,也正是因此才在長安城闖出一片天地,慕容家在四大家族中也是極其特别的存在。
直到現在慕容舒雅,也就是鐘離榕,她還記得娘親身上那香甜的味道,隻是這麼多年她嘗試了許久也未曾調制出那香味兒來。
慕容族長回府後,看見等待着自己的母女,他立馬就收起滿眼的擔憂來,緊緊地把撲過來的女兒抱住:“你今天是不是又出去亂跑了?外面現在很危險,最近還是不要出門才好。”
“夫君,是不是長安城中又出事了?”慕容夫人很敏感的察覺到夫君情緒的變化。
“官府昨日又在野外找到了幾具屍體,全都是死于查不出的毒,死狀凄慘,和之前發現的那些屍體一樣。”慕容族長輕輕捂住女兒的耳朵,才說出情況來:“今日有人說他們……死于蠱。”
蠱?
慕容夫人臉色微變,整個長安城中最擅于用蠱的都是慕容家的人,難道這次的事情是沖着慕容家來的?
忽然間,天空中懸挂着的明月被陰雲遮蔽,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慕容府院外傳來。
殺戮,全都是殺戮。
這是慕容舒雅最後的記憶。
一群殺手突然闖入,那群殺手竟然十分了解慕容家的地形和慕容夫人提前設置好的陷阱,甚至面對慕容家的解藥他們都絲毫不畏懼,直接殺到了慕容族長和夫人的面前。
慕容族長為了保護妻女攔住那些殺手,可雙拳難敵四手,他竟然被那些殺手攔腰砍死,死的時候一雙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仿佛還在擔心着妻女的安全。
隻是他再也沒有辦法護住她們了。
慕容夫人反應極快,她抱起女兒就沖進了屋中,本想将女兒藏進暗道裡,可一想起那些殺手如此熟悉慕容府,頓時就知道他們家中怕是出了内鬼,暗道根本就不安全。
“夫人,我去吧。”
和慕容舒雅一起長大的小丫鬟站了出來,她和慕容舒雅更換了衣服,然後扮做慕容家小姐跟着衆人往外跑,而慕容夫人則靈機一動把她藏進了屍體中。
慕容舒雅仍然記得娘親手上的溫熱,屍體上都是血的味道,很難聞,可娘親卻将她掩藏在其中,叮囑她:“雅兒,你千萬不能動,無論是發生什麼,你都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父親死了、母親死了,整座慕容府變成了血海,地上甚至沉積了一層鮮血,那都是慕容家的血。
隻有十歲的慕容舒雅緊緊閉着雙眼,忍受着屍體難聞的味道,甚至怕别人發現,她還用身旁不知道誰的血塗在臉上。
她就這麼躺了整整一日。
直到那些兇手離開,有個白胡子老頭來收屍體,将慕容舒雅和那些屍體一起扔進了亂葬崗中。
因為躺的實在太久,最後她幾乎快要昏迷了,還好天不亡苦命人,在第二日的時候,天降大雨,将半昏迷的慕容舒雅淋醒。
又餓又渴的小女孩兒尋找了一個水坑,忍受着難聞的氣味兒和水中的泥土喝了幾口生命的源泉,她才活了下來。
那可是亂葬崗啊!
她小小的身軀在亂葬崗中找了許久,才找到父親和母親的屍體。在大雨中,她就這麼依偎在已經破碎腐爛的父母屍體旁,隻有在他們身邊時她才不會害怕,隻是曾經最愛她的人再也沒有辦法給她撐傘了。
她發着高燒重複的呢喃着:“娘親,雅兒好餓,雅兒好想吃你做的芙蓉酥啊,這雨真的好冷,我好害怕……”
亂葬崗中的屍體都是曾經在慕容府中和她朝夕相處的人,王嬷嬷、張伯、小麥苗……他們再也不會和她說話了,她知道,現在整個慕容府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誰都不知道慕容舒雅是怎麼在亂葬崗中活過三天三夜的,等到鐘離桦将她尋到的時候,慕容舒雅已經瘦成了皮包骨,一張小臉髒兮兮的,他險些沒認出來。
“慕容妹妹,和我走吧,我帶你回家。”
鐘離桦成為了她瀕臨絕望時候的一縷光,将她從深淵中拉出,給了她新的生活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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