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很認真地看了一眼，收回兩隻手，扇動着說：“堆好了，堆好了。”

“對的，堆好了。”

哥哥摸摸她的頭，又牽起她的手，從旁拿起一顆蘋果放進她手裡。

哥哥問她喜不喜歡吃蘋果，她埋着頭說喜歡。

哥哥溫柔又強勢地擡起她的頭，說：“喜歡吃的話，就要花錢買，你知道怎麼買東西嗎？”

妹妹不說話，但接觸到了她的目光。不過，很快就移走了。

哥哥輕輕笑起來，很耐心地教她挑選、裝袋、稱重……這些都還算順利，獨獨在付錢上犯了難。

“掃描二維碼之後，先輸入金額，再輸入密碼——”他将手機塞進妹妹手裡，“你試試。”

妹妹總輸錯，幾次之後她失去了耐心，不想學了。

哥哥很有耐心地把她圈在懷裡，如同教小朋友一般一遍遍教她。見她不樂意學，輕輕歎了口氣，眼神無奈又辛酸。

他犯難道：“小竹，你得學啊，要是以後我不在了怎麼辦？”

妹妹擠出他的懷抱，學他說：“不在了，不在了。”

“我要真不在了，誰照顧你？”哥哥不輕不重地戳戳她腦門兒，“個小沒良心的。”

妹妹也戳他，邊戳邊學着說：“沒良心、沒良心。”

這時，一個男人進入菜市場。那個人看上去有幾天沒洗澡了，在大家都穿單衣的季節，裹着一件黑色厚棉襖，帽子拉下來陰影籠罩在顴骨以上，黑色口罩完全擋住臉。聽見兄妹兩人的動靜，他很謹慎地扭頭看過來，正好撞上哥哥的目光。

哥哥一名人民警察，雖因病早退，但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很危險——那人眼神銳利帶刺，和他曾經接觸過的亡命徒是同一類。他一邊不着痕迹地護住妹妹，一邊避免再次跟那人眼神接觸，時刻留意那人的動向。

那個人一隻手罩在袖子裡，謹慎地打量四周往兄妹二人的方向走去。哥哥拐杖顧不上扶，兩隻手全完将妹妹護在懷中，幾乎感覺不到動靜，但他已用盡全力。

所幸，那個人隻是從兄妹二人身旁經過，哥哥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彎腰去撿拐杖，低頭的一瞬間，發現男人走路時褲兜有不尋常的凸起——他認得，那是手槍的形狀。

男人的目光在菜市場四處搜尋，讓人猜不出他的明确目标。哥哥在隐密處拿出手機，按下“110”的号碼。

“喂，我要報案。”哥哥壓低聲音道，“金江農貿市場，有人藏匿槍支……”

按照彭野和薛竹的預設，這裡是警方安排“哥哥”拖住歹徒，哥哥和歹徒周旋，因為跟歹徒說了一句話，觸發關鍵詞而暴露。

舞台上，哥哥已經連續用兩個小手段不動聲色地拖住了歹徒，暴露就在最後一次，他們眼神相接處。

薛竹卻打破了既定節奏。

嫌疑犯看向哥哥時，哥哥正要擡眸，就被妹妹搶先一步擋住。妹妹突然不受控制，解開了牽引繩。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她沖到歹徒身後，一把從嫌犯褲兜扯出手槍。

霎時，“嫌犯”和“哥哥”都懵了，現實的反應和劇情重疊在一起，一切都是最真實的反應。

她将手槍高高舉過頭頂，喊着：“我買這個。”

彭野大腦還來不及反應，身體就沖了過去一整個擋在薛竹和助演嘉賓之間。

電光火石之間，薛竹一把拉住他的手，把槍塞給他，癡癡一笑說：“哥哥，買。”

彭野會意，安撫地捏了捏薛竹的手，然後背對着觀衆席，遞給助演嘉賓一個眼神。

助演嘉賓是位老戲骨了，立即反應過來。兩人就順着薛竹臨場制造的意外，開始飙戲。

哥哥一把将妹妹塞進桌底。歹徒猛撲過來，殘暴地從哥哥手上搶奪手槍，哥哥拼死不給。在兩人激烈的争搶中，槍飛了出去。

哥哥奮力一撲，将手槍死死壓在身下。歹徒暴怒，一把扯過妹妹的頭發将她扯出桌底，抄起身後肉攤的刀對準她的脖子。

妹妹隻看中槍，感知不到恐懼與危險，在歹徒手裡奮力掙紮。

“别動！”

“别動——”

哥哥和歹徒幾乎同時出聲。

“小竹，乖，别動，别動好嗎？”哥哥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

“把槍給我。”歹徒威脅道，“不然我一刀捅死她。”

哥哥隻猶豫了一秒，用沒瘸的那隻腳抵着槍，朝歹徒一推。

槍滑了過去，刹那間，跟着撲過去的，還有哥哥的身體。

他用盡全力的一撲，終于趁歹徒彎腰撿槍的片刻，将妹妹推離危險地帶。

瘸腿影響了他的動作，歹徒回過神，控制住他。

歹徒一槍崩向他的腿。雖然隻是道具，但槍響的那一刻，他的膝蓋陡然脫力，重重跪了下去。

被子彈擊中的感覺，十分逼真。

他咬着牙忍着痛，終于，從歹徒手裡搶下刀。

但歹徒的槍還是比他的刀快，一聲槍響，他面朝地，重重倒下。

警察終于趕到，聽到他的遺言——

“我死後，不需要追封烈士，隻懇請你們……拜托幫我照顧好我妹妹……”

他的眼裡隻有妹妹。

妹妹本能地想要撲過去，卻被警察攔下。

特警當場擊斃了歹徒。妹妹掙脫警察，瞬間撲到他身前，像目睹母親被虐殺的小獸般無助和絕望。

她顫抖着撿起從歹徒手裡脫落的手槍，比劃着哥哥心口的血洞，将槍杆用力抵上她心口相同的位置……

台下導演喊咔，薛竹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滴到了彭野手上。

彭野翻身坐起，看見薛竹還跪在地上，面無表情卻臉色慘白，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彭野拍拍她的肩膀：“薛竹？”

薛竹顫抖得直抽抽，對上彭野擔憂的目光，她眼裡滿是悔恨——

“對不起……”

台上，彭野一把将薛竹拽進懷裡，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薛竹的耳朵抵在他胸膛，聽他堅實有力的心跳，和他故作輕快的話語——

“演出順利結束，該出戲啦，小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