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宸剛剛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剖開了她的心髒,隐藏在深處的傷痛突然蘇醒,有些不适。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種感覺,也十分不理解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還會生出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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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第二天沒有走成,手機充電時插頭沒插好,一顆電也沒沖進去,鬧鐘沒響,等她醒來時,早就過了開船時間。
這個月份島上每天隻有一班客船,上午出,下午回。如果有急事,隻得自己找私家船,或跟着漁船去旁邊的大島。
等沖進去電,打開手機來看,首先跳進來的就是周亦宸的問候信息,問她走了沒。江黎想了想,反正就待這麼一天,索性回他:【走了。】
結果,第二天刮大風,船停運。第三天暴雨,船再次停運。
老闆娘開玩笑:“看吧,老天爺都在留你,你還是别走了吧!”
江黎倒也不着急,在民宿裡和大家打了幾天麻将,倒也有趣。第四天總算放晴,老闆娘提前打電話去詢問,确定這日恢複航行。
江黎收拾好東西,推着兩個行李箱出門。民宿隻有兩層,沒有電梯。她得把箱子一個個往下搬。
第一個順利搬下去之後,再上樓去拿另一個。不知道是因為沒吃早餐渾身無力,還是因為晚上睡太晚精神恍惚的原因,下樓梯時,雙腿打了個顫,腳下沒踩穩,就那麼毫無防備地撲了下去,行李箱則自顧自地一路梭到轉角平台。
江黎臉上疼得變了形,驚呼着濕了雙眼。直到那陣強烈的鑽心痛感過去時,她才狼狽地調整姿勢,從地上爬起來,坐到了台階上。
低頭一看,兩隻手腕搓掉了皮,右手比較嚴重。再撩起褲子,左邊膝蓋已經出血了。她倒吸了口冷氣,頓覺渾身發軟。
身心同時破防的時候,莫大的傷痛在此刻從心口奔湧而出。那些遭遇和倒黴事件如連環畫一樣在腦子裡一幀幀閃過,委屈和痛苦蔓延。有種被全世界抛棄的挫敗感,而她不知道何去何從,她終究是克制不住,想着想着,淚水争先恐後,奪眶而出。
就在她越哭越傷心的時候,樓下響起動靜。腳步聲從一樓上了樓梯,越來越急。江黎以為是老闆娘,下意識擡手拂去淚水。
人影在餘光中現身,緊接着一雙男式休閑鞋出現在眼簾。她擡起淚眼,就見站在面前的正是周亦宸。
“怎麼了?摔跤了?”周亦宸一隻腳踏上台階,半蹲下來,“有沒有受傷?”正急切地問着,視線落到了她的膝蓋上。
周亦宸眉頭輕皺,一把将她從地上拎起:“先回房間。”
江黎擡腳時吃痛,啊了身,彎下腰去。就在這時,一隻手從她後背繞到腰上,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懸空,視線翻轉,周亦宸的臉近在眼前。
他眉頭緊鎖,雙眼目視前方,下颚線緊繃,腳步輕快地沿着台階向上。
空氣裡漂浮着淡淡的木制香味,喘息逼近,對方的體溫正源源不斷地傳送過來,江黎感到渾身發熱,想要抗拒,卻無能為力。
周亦宸将她抱到房間放到沙發上時,才注意到她手腕内側也是傷痕。他蹲在地上細細地看了看,又挽起她的褲腿,瞧了眼膝蓋。
“骨頭應該沒問題,擦傷,你等着,我去拿藥。”
周亦宸以為她早走了,剛出來時碰到了張姨,才得知她被困到了島上,今天才走。看着離開船時間還有會,騎着電瓶車趕了過來,過來就碰到了這一幕。
正出門,迎面碰上張姨。
“怎麼回事,箱子怎麼在樓梯上。”她驚訝地問。
“張姨。”周亦宸急着問,“家裡有酒精嗎?”
“有!”張姨察覺出什麼,幾大步跨進房間,來到江黎面前,看到她身上的傷,驚呼,“呀,你這是怎麼了?在樓梯上摔跤了?”
江黎聲線不穩地嗯了聲。
張姨着急忙慌地下樓,不一會就拿了跌打損傷之類的藥上來。
“小江,要我說啊,你别走了。”張姨勸慰,“你之前本來就定了一個月,不如住到那時候再說。你看,老天爺又使絆子了,就是不讓你走,想你留在這多玩些時日。咱們閑暇時打打麻将,晚上跟着我去跳跳廣場舞,偶爾去趕趕海,做點美食,還有小周這個熟人陪着,多好呀!”
“今天肯定不能走。”周亦宸神情嚴肅地說,“路上再磕着,碰着隻會更嚴重。”
這時,樓下有人在喊着什麼,張姨把藥遞給周亦宸:“你先幫她消毒,我下去看一眼。”
周亦宸蹲下身,拿了棉簽蘸酒精。
“我自己來!”江黎看他離自己太近,有些别扭。
周亦宸沒理她,湊過身來,提醒道:“可能有點刺激,忍着點。”
江黎還要堅持,話還沒出口,周亦宸已經抓起她的手掌,肌膚相親,讓人心頭縮了縮。可下一秒,強烈的刺激又讓她的心提了起來。
她忍不住嘶了一聲,手指卷起。周亦宸停下,擡頭看了她一眼,眸光沉靜:“忍忍。”
緊接着,他低下頭,對着她手上的傷口吹了吹。
涼風滲進肌理,江黎不受控地打了個冷顫,渾身僵住。周亦宸沒察覺出她的異樣,聚精會神地再去擦抹她另一手。
江黎的視角裡,周亦宸像是跪在她面前,近在咫尺,舉止親昵,像是下一秒就會發生什麼似的。
暧昧在空氣中膨脹,愈演愈烈。
想要遏制的心在此刻沖上頭腦,江黎忽然換了坐姿,拿起凳子上的棉簽和酒精,說:“我自己來。”
周亦宸手上動作被打斷,擡起頭,還沒從認真消毒的神情中剝離開來。江黎并不看她,忙着蘸酒精。
膝蓋上最嚴重,皮掉了一大塊,血紅血紅的。她有點下不去手,但礙于周亦宸還蹲着,她又既不能停下,也沒辦法暢快地龇牙咧嘴。
等了幾秒,她往旁邊挪了挪,起身說:“我去洗手間擦。”
周亦宸跟着站起來,關切地問:“身上也有傷?”
“沒。”
“那為什麼去洗手間?”
“或者你出去也行。”江黎脫口而出。
周亦宸聽完,一本正經的表情随之而去,嘴角下意識勾起,試探道:“跟我害羞?”
“不至于”江黎直截了當地說,“我想哭會,等我哭好了再說。”
周亦宸聞言,愣了愣,随後語氣放軟了說:“沒事,你要是心裡不痛快,盡情哭。”他拍了拍自己,“肩膀借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