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竹出了大院,走到輕軌站門口,因為太早,輕軌還沒運行,要等到六點半。
她翻出包裡的手機看了眼,還不到六點,閉眼歎了口氣,又走到馬路邊站着。
馬路上來往的車輛不多,路上的行人也很少,冬天這個點出門的,大部分都是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的中學生,大概率還是高三的。
林清竹回憶起自己高三的時候也是這樣,她是美術生,十二月份美術聯考完,回學校上文化課的那段日子就跟這些孩子一樣。
大冬天,天還沒亮就得起床,簡單洗漱後坐車去學校,在學校門口的早餐攤買早飯,三明治、壽司、飯團、手抓餅、煎餅果子,豆漿油條,炒飯炒面炒河粉,選擇性很多,還便宜又好吃。
學校規定不讓帶吃的進校園,但學生們自有應對方法,把早餐裝進書包,或是外面罩個黑色塑料袋偷偷帶進去,進教室後再拿出來,邊背書邊吃。
時間緊迫,高三的學生基本都這麼幹。等早自習結束,班主任進教室時往往都是皺着眉頭讓人趕緊把窗戶打開,吹風散味。
藝術班的同學跟普通文化生不一樣,高三上學期全部在校外的培訓機構集訓,文化課基本沒學,比文化生少了半年的複習時間。
那半年落下的功課都要在短時間内抓起來,文科生想抓進度,除了背書,就是刷題,背書背得嗓子發炎,刷題刷到手指抽筋。
困了靠咖啡,累了靠強撐。
或是自我催眠:我不累,精神倍兒好。
老師還會鼓勵你:高三玩的就是拼命。
林清竹想考的渝美校考時間在三月初或是三月中旬,四月份才出成績,真正能靜下心來複習文化課的時間不到一百天。
古詩、單詞、文綜,需要背的知識點太多了,走路吃飯嘴裡都念念有詞。
那時她每天兩點睡,六點起。除了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其餘全在背書刷題,有時連做夢說的夢話都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或是分析選擇題:A不符合史實,B不符合題意,C正确但材料未體現,答案選D。
林清竹不算天賦型選手,靠的都是後天努力。所幸功夫沒白費,高考成績還不錯,文化全市一百二十一名,美術聯考全市第二。
校考成績也不錯,拿到了三所美院的合格證。
她最後以專業第一,文化第三的成績考進八大美院之一的渝美油畫系。
渝美很漂亮,環境優美,學術氛圍也很好。可惜林清竹大一讀完就退學出國了,沒徹底感受完國内的大學生活。
她大一那年最開心的,就是每次去隔壁渝大找梁成舟,渝美有兩個校區,油畫系在大學城的新校區,渝大也在大學城,兩座學校離得很近。
梁成舟比林清竹大三歲。
2013年,梁成舟大一,林清竹高一。
2016年,林清竹大一,梁成舟大四。
梁成舟大三大四那兩年都很忙,忙着開工作室,弄保研材料,進夏令營,競賽,還有各種考試和寫畢業論文。
他有很多事情,但她跟他幾乎每周都會見面,一起吃飯,聊天,喝酒,熬夜,周末還會一起回家。
林清竹那時天真的以為,梁成舟也喜歡她。
其實不是,梁成舟隻把她當妹妹,當親妹妹護着的那種。
出國後,午夜夢回之際,林清竹睡不着時有仔細回想過,她和梁成舟真正拉近關系的時間,是從他上大學開始,他的雙胞胎妹妹梁問夏去了京市上大學,兄妹倆離得遠,他可能就把對自家妹妹的寵愛轉移到她身上。
也或許是看她可憐,單純想幫幫她。
林清竹十歲那年父母感情破裂,離婚後都很快組建了新的家庭,爸爸林毅新娶的妻子第二年就給他添了一個孩子,是他喜歡的男孩。
而媽媽谷秋從小就不喜歡她,再婚後有了愛她的老公,還有活潑開朗的許知意,家庭幸福美滿。
沒人在意她,也沒人關心她,都把她當累贅,都不願意要她,随時都能舍棄她。
所以當有關心她,護着她的人出現,她就拼了命地想留住那個人。像溺水的人在水裡掙紮了許久,抓着那根因為善意遞過來的竹竿不敢放手。
梁成舟就是那個人,林清竹黏他,依賴他,把他當成唯一的能抓住的。
情窦初開後喜歡他,那種刹不住的喜歡,控制不住的心動。會想方設法靠近他,時時刻刻都想跟他待在一塊兒,跟他一起時會希望時間過得慢些。
會用另類的方式偷偷跟他告白,隐晦地告訴他:梁成舟,我喜歡你。
也會想當然地以為,梁成舟跟她一樣,他也喜歡她。把他對她的那些關心,照顧,承諾,都理解成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後來才發現,她錯得離譜。
在梁成舟心裡,她跟梁問夏一樣,都是妹妹。
2017年。
林清竹大一快結束的那個夏天,一個下大雨的晚上,她親耳聽見梁成舟說喜歡她,但那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是對妹妹的喜歡。
他把她當親妹妹。
那天晚上梁成舟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
渝市屬于亞熱帶季風氣候,夏季氣溫高,經常下雨,有時還是特大暴雨,那天晚上也下雨了。
因為趕期末作業,林清竹被困在畫室,畫室裡還有幾個跟她一樣趕作業的同學,大家都沒帶傘。
其中一個女生開玩笑說:“如果雨停了,就一塊回寝室,要是下一夜,通宵吧!我請大家喝咖啡。”
所有人都說好。
大學生嘛!做什麼都有熱血沸騰的氣勢。
結果雨來得快,走得也快,沒下多久就停了,大家也都畫得差不多了,收拾着準備回寝室。
林清竹因為之前被許多事耽誤,進度拉下了很大一截,就讓同學們先走。
晚上十一點多,雨又開始下,梁成舟打電話說來接她。他們當時已經快一個月沒見了,她很想見他,對着電話說好。
剛畫完作業,就收到梁成舟發來消息:[出來。]
起身将畫闆放在畫室後排的窗口通風晾幹,把畫架顔料盒都收好,拿着畫筆水桶和調色盤去廁所清洗幹淨,收拾好所有畫具才背着包下樓。
她剛走到一樓,還沒過拐角,就聽見玻璃門外面梁成舟在和别人說話,他大學室友,唐賀森。
因為聽見有“喜歡”這樣的字眼出現,在走到他們看不見卻能聽見他們聲音的位置,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她想聽聽他們到底在說誰,說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