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片刻，她擡眸，一臉的冷靜，開口問：“任翔，你能把剛才說的好好重複一遍嗎？我想親口聽你說出來。”

任翔十分詫異，王雅悅怎麼這麼快就恢複了冷靜，她平日裡不是十分情緒化嗎？心裡又湧起星星點點的，對自己内心此刻難過的不值。

是不是，她其實也沒那麼喜歡自己？

罷了，他歎口氣，重新開口道：“九月份，我要去滬市上大學，學國際經濟與貿易……滬市太遠了，四年的時間，感情變數太大。我們之前說好的事……就算了吧。”

章瑩眸光銳利宛如實質，不緊不慢地開口問：“我記得，你原先說過要報京市或者津市的大學，為什麼現在被滬市錄取了？”

任翔再度看向周圍的玉米，聲音有點小：“滬市的大學更好。”

“人往高處走嘛……可以理解。”

章瑩站起來，拍幹淨身上的塵土，擡眸問他，“不過，你為什麼要直接放棄這段感情呢？我媽……我嘛，我也可以明年考滬市的大學啊。”

任翔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章瑩敏銳地聽出了輕蔑，想起老媽的學習成績好像不是太好，可能考大學有點懸。不過嘛，這個男生的态度……

章瑩輕“呵”一聲，再度不緊不慢地開口：“任翔，其實你可以直說的，你是未來的大學生，全村沒有幾個。而且考上了國家重點大學，這在咱村應該是第一個吧。即便放在全國，那也是有着光明的前途。現在的你，看不上我這個農村姑娘了，也是正常，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訴我，不用給它包裝得那麼冠冕堂皇——”

任翔被數落得低下頭，白皙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十分羞惱地打斷她：“我沒有——”

章瑩一揮手，迅速打斷他：“不用不好意思，這都是人之常情。即使你不這麼想，你父母肯定也這麼想。咱們好聚好散，我祝你前程遠大。”

她伸出手，想與任翔官方地握手告别，見對方沒反應，就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補上一句：“不過風水輪流轉，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以後，有緣再見。無緣，就不用見了！”

話畢，她邁開大步，背對着已經西下的太陽，一身耀眼的紅裙随着腳步輕舞飛揚，十分潇灑地離去了。

剛才“王雅悅”這一番話，措辭造句十分講究，句句不帶髒字，卻句句都說得任翔擡不起頭來。讓他十分懷疑，自己了解這個姑娘嗎？她真的是一個隻空有美貌卻不怎麼聰明的農村姑娘嗎？

任翔一個人站在玉米地旁，垂着頭，仿佛一棵蔫兒掉的玉米，心頭百般滋味湧過，伸了伸手想留住什麼，之後又徒勞無功地放下。

這一刻，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留人的權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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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章瑩按照慣例在院子裡坐着，等着王雅悅“上線”跟她溝通。

她偷偷溜出去的次數多了，自然不可能永遠瞞住姥姥姥爺他們，便索性大大方方地說，自己願意一個人發呆，最好誰都别來打擾她。

開始的時候大家有時還念叨“王雅悅”幾句，尤其是舅媽，嫌她有時間不做點家務，淨躲在牆角偷懶。章瑩一律采取不理睬政策，次數多了，舅媽見自己念叨起不到任何效果，就偶爾瞪她一眼，省去了自己的口舌。

等了好一會兒，王雅悅才上線，雖然聲音隻是腦海中顯現，章瑩依舊能感覺到她的傷心，輕聲跟她一字一句描述了自己之後都跟任翔說了什麼，然後安慰她：【你看，我也算替你怼回去了，分手也算分得痛快。這個任……任翔，沒什麼擔當，什麼都聽他爸媽的，沒什麼責任感，又像個牆頭草。實在配不上你……】

王雅悅：【……那誰配得上我？你爸嗎？】

我爸！

章瑩眼前一亮。

這段時間倆人溝通順暢，但是王雅悅從來沒有正面表達過，她相信自己是她未來的女兒，與她相處和諧，更多是一種無可奈何之後的妥協。

她偏頭想了想，誠實道：【……其實，我爸也配不上你。在我心裡，沒人配得上你。】

這個答案實在出乎意料。

王雅悅沉默了許久，沉默到章瑩以為她還在逝去的戀情傷心，開始着急：【媽，你怎麼了？失戀打擊這麼大嗎？這世界上樹林那麼多，幹嘛揪着這顆歪脖子樹不放呢……】

王雅悅歎口氣，打斷了她碎碎念式的安慰，說：【我現在有點相信，你真是我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