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瑩跟他一五一十地講了輔導員的反應，同學們的議論，趙敏的搬離宿舍，以及現在宿舍裡同學們對自己的支持。

章伯飛聽得驚訝極了，别人的這些正向反饋，是他始料未及的。

章瑩問：“你說，這些後續，對我而言，是不是一件好事？”

“是……”章伯飛點頭，可是又遲疑着改口，“可是你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章瑩坦然：“是，我不知道。那你能保證，如果我選擇息事甯人，就一定不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嗎？”

章伯飛漸漸明白她要說什麼了，搖頭道：“當然不能保證，誰都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章瑩：“既然不能保證，那麼為什麼一定要選擇息事甯人的做法呢？為什麼不能選擇像我這樣，為自己抗争呢？更可況，我這種做法，現在已經産生了很好的效果，輔導員欣賞我的能力，同學們理解了我的處境，同宿舍更清楚事情起因經過的人，全力地支持我。”

章瑩一雙清澈美麗的眼睛，十分坦然地看向他，問題仿佛直擊他的靈魂：“所以，為什麼不選擇為自己發聲，為自己抗争呢？”

章伯飛被問得啞口無言。

他的邏輯，他的行為，突然被毫無抵抗力地擊退了，他頭腦裡的固有觀念，得到了劇烈的沖擊。

不由自主地，他也問自己，是啊，為什麼呢？

章瑩觀察着他的神情變化，他的眼睛有點迷茫，仿佛在記憶中追尋着什麼……慢慢的，仿佛尋找到了他找尋已久的東西，迷茫之色漸漸褪去……

章瑩抓住了這個轉瞬即逝的瞬間，問：“是不是，一直你來，尤其是在家裡，你習慣了息事甯人？”

章伯飛怔住了，這個問題，仿佛一道閃電，劃破了他腦海深處的層層迷霧：“是的，的确是這樣，對，我一直是這樣……”

“那麼，”章瑩趁熱打鐵，“一直以來，你的效果是好的嗎？”

章伯飛猛烈地搖頭：“不是很好……不過，那次……”他突然間想起什麼。

章瑩從不錯過一點線索，目光如炬，問：“哪次？發生了什麼？”

章伯飛的回憶漸漸清晰，懊惱道：“就是上大學假期的事……不過也不能算好的，我隻是以打工賺到錢寄給他們的理由，換取了假期暫時留在學校的機會。”

章瑩敏銳地抓住這一點：“也就是說，他們讓你回去，可能是幫家裡幹活，可能是工作，你說要留在京市打工，這樣賺到的錢更多，會寄給他們，然後他們同意你留在學校，對嗎？”

章伯飛點頭：“對，你總結得很對。”

章瑩給他掰開事情的本質：“所以，你也選擇了為自己争取，并且效果還不錯，對嗎？”

章伯飛颔首：“對。”

章瑩好笑地看向他：“嘿，你這樣是不是很矛盾，自己選擇抗争，卻勸我息事甯人？”

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喂！你很雙标啊！

章伯飛啞口無言，半晌，默默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哇！對不起！

老爸居然跟我道歉了！

破天荒頭一遭啊！

章瑩按捺住内心的激動，勉力維持着自己的專業态度，沒讓這三個字從旁邊溜走，停下腳步，鄭重地跟他說：“我接受你的道歉，謝謝你。”

章伯飛：“……”

又過了一小會兒，他臉色微紅，十分不習慣地回：“不客氣。”

章瑩笑了，這一笑，仿佛冰雪消融，大地回春。

章伯飛懵懵懂懂地感知到，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他也微微笑了起來。

然後，章瑩稍稍做了總結：“所以，有些時候，适當的為自己發聲，反而是更好的選擇，是不是？”

章伯飛信服地點頭：“對。”

哎，老爸跟個小弟一樣，對自己言聽計從，這個滋味，可真不賴呢！

她心裡美滋滋的，不過，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沒提。

邊界感——趙敏這一事件，是媽媽王雅悅的課題，這是她要去面對的事情，怎麼處理，應該是由她自己決定的。

而爸爸，章伯飛，雖然是出于好心，但是其實在邏輯最底層，觸犯了王雅悅的邊界。

可是此刻的“治療效果”實在良好，章瑩不敢保證，他能不能明白這一點。

想到這裡，她決定，今天就先聊到這裡，邊界感這個課題，下次有機會再提。

倆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清大的圖書館面前，這是一座十分著名的建築，在戰争期間曾經受到破壞，如今經過多年的修複，漸漸恢複了它往日的光輝。藏書十分豐富，章瑩在上輩子，就曾經有幸來參觀過。

她望着眼前恢宏的建築，跟章伯飛說：“我高等數學不是很好，以後周末如果有空，能來找你補習嗎？”

心道，老媽，抱歉啦！

給你報了私人補習班，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