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風漸起,帶着寒意的冷風從二人之間的間隙穿過,撲在窗上,又折返回來。
季如岚變臉極快,剛才還滿是笑意的臉頃刻間收斂得幹幹淨淨,他眯起眼睛,一步一步逼近宋照裡。
“你到底是誰,為何來此?”季如岚不緊不慢地從袖中拿出一把短刀,刀刃極薄,泛着凜冽的冷光。
刀稍一舉起,光滑的刀面便照映出了季如岚薄薄衣衫下袒露在外的鎖骨和脖頸。
宋照裡被那道尖銳的反光刺激得閉了眼,熟悉的場景再度襲來,在那一道白光之下,她的腦海中驟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事情。
冬至日,她在那一晚剛剛救了珞将瀾,從鋪子裡回來時,與南浦遭遇了一場埋伏。
宋照裡幾乎脫口而出:“是你!”
季如岚好似沒明白她的意思,對于她突如其來的開口,也沒表現出多大的驚異。
他身上紅色的薄衣下擺被風從地上吹起,連同他的長發一起在夜間月光下飄動着。季如岚的手已經冰冷到了一定程度,慘白的月光下,那手細長瘦削得宛如鬼骨。
他嗤笑:“小啞巴,怎麼不裝了?啞巴怎麼能說話呢,啞巴……是不會說話的啊。”
刀刃已然逼近宋照裡的咽喉,季如岚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有掙脫的機會。
越來越近了,宋照裡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刀,心裡默數着數字。在季如岚有所動作那一刻,她會直接擡腿将刀踹落,而剛剛便潛伏在一旁的梁煙樹會立即過來,将他擒住。
三、二……
宋照裡正要數一之前,屋子的門卻突然之間被人推開,季如岚立刻調轉了刀鋒,将宋照裡推到屋檐下的陰影裡,自己則擋在她的身前,頃刻間又換上了那副散漫的樣子。
屋子裡出來一個人,男子沒有搭理季如岚,而是麻木地向着前面走去。
季如岚卻倚靠着門框開口。
“可喜可賀啊我的父親,恭喜你終于有女兒了。”季如岚看着他的背影,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
男子停下了腳步,定定地站在了那裡。
“可惜啊,她會不認你的,她的父親是季家主君文安,”季如岚笑意漸深,搖着頭說話,話中的每一個字都帶着嘲諷:“哪裡像我啊,我的父親是眼前這位人不人鬼不鬼的,連名字都被抹去的瘋子……”
“文、汝。”
季如岚一字一句從嘴裡吐出這些話。他說完後,又像是忍不住一般,仰着頭大笑起來。
被稱作“文汝”的男子霎時回頭,他疾步走到季如岚前身前,擡手便狠狠地扇了他一個巴掌。
力氣很大,他打完人便揚長而去。季如岚被這股力道掼在地上,一半的長發垂落在地,蓋住了他的臉。
宋照裡在屋檐的陰影中和梁煙樹對視一眼。梁煙樹一聲不吭地走進屋内去查看季如意的情況,宋照裡則從屋檐下走出來,看着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季如岚。
她擡腳碰了碰他的鞋子。
“起來,地上冷。”宋照裡說完這句話後,瞄了眼屋内的情形,立刻站到了台階下。
季如岚動了一下,一陣風刮過,他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背部起伏着,甚至能隐約看到凸出的脊骨。
他翻了個身,仰面躺在了地上。
季如岚勉強睜開眼去看宋照裡,見她遠遠站在一邊,咧嘴笑了一下,将手裡的刀扔得遠遠的。
“不殺你了,我保證。”季如岚撐着地坐起來,擡手慢慢揉着自己的臉,那個男人下手很重,他的臉上留下了很清晰的巴掌印。
宋照裡隻是皺着眉道:“你發燒了。”
季如岚伸手去摸額頭,果然一片滾燙,但他不在乎地說:“沒人會管我的死活。”他擡頭,看向幾米之外的宋照裡。
她站在那裡,冷清清地看着他,眼眸很亮。
“膽識過人,我還以為你隻是一個草包。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是那麼淡定。”
宋照裡道:“你殺不了我。”
季如岚哈哈一笑,算是認同了宋照裡的說法。無論能不能,他本來也沒有真的想殺人。
“她給了你什麼好處,你要這麼幫她做事?”他問。
“誰?”
“我的好母親啊,季德芝,是她讓你扮啞巴來接近我的?”季如岚回應了她的疑問。
宋照裡見他誤會,也沒開口解釋。她蹲下身撿起那把刀,心裡卻想着另一件事。
在剛才的千鈞一發,她現在可以确認,那夜埋伏在她家院子外,企圖殺她的人,就是季如岚。
枉費她還暗中提防了袁家好久,以為是沖着珞将瀾來的。但是,在這件事之前,她和季如岚根本沒有一點交集,他因何要害她呢?
季如岚在另一邊還在自言自語着一些不着邊際的瘋話:“你幹嘛要替她做事呢,女人沒一個好東西……噢,我妹妹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