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陸明蒼便從中大洋急急趕到了京港市希微居住的莊園。
似乎早有預料,希微還沒睡下,披着一身剪裁舒适的睡袍坐在樓頂露天花園的陽台上,悠閑品着一杯紅酒。
桌上還放着另一隻酒杯,斟了份量相差無幾的深紅酒液,靜靜等着客人到來。
進入莊園大門後,感應到希微的所在地,陸明蒼直接放棄了“尋常路”,閃身瞬移到了頂樓露台,蹲身捧住希微的臉便深深吻下去。
他嘗到微微酸澀的酒香,混合着她的甘甜,于是越發欲罷不能,急迫地讓這個吻往更深處蔓延。
他急于證明她的真實感,好像這樣就能暫時忘記她那似是而非的道别言語,抹去那些教人絕望悲恸的畫面,證明她還在他身邊。
大概隻有希微知道、并真切地感受到,此刻的陸明蒼害怕得雙手在輕輕發顫,落在她唇上臉上各處的吻也漸漸沒有了章法。
她抱住他的肩背,輕輕柔柔地摩挲着、安撫着,語調溫存:“别害怕,明蒼。”
陸明蒼漸漸找回理智停下動作,卻固執地抱着她沒有松手,抵着她的眉心啞聲問道:“你之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漆黑的瞳孔裡閃爍着晦暗不明的光,隐隐地又洩露些許緊張不安的情緒,看着莫名像極了一隻即将被主人抛棄的小狗。
希微朝他微微笑開,梨渦在唇邊泛起極溫柔的弧度:“我說過要你陪在我身邊,期限是……”
為了安撫他此刻的不安,她主動吻上去。
“永遠。”
*
天幕黑沉如墨,陰雲遮蔽了月光,深色夜空下,一幢幢殘破的高樓骨架如同潛藏于黑暗中陷入沉睡的巨獸,若是不慎将這些巨獸驚醒,它們便會随時沖着擅自闖入領地的獵物撲來,将之吞噬殆盡。
身披黑色長袍的銀發女人如同閑庭信步一般行走于沙礫廢石間,厚厚灰塵與蛛網覆蓋之下露出曾經的街道建築一角,依稀可以從中窺見這座城市昔日的繁華。
——東陸洲翡翠城,曾經是木裡沙漠邊緣一片耀眼的璀璨綠洲,因此得名“翡翠”。
三十二年前那場大災難降臨時,翡翠城上空突然出現一道巨大裂縫,黑暗生物自裂縫中傾巢而出,眨眼間就将偌大城市變成一片屍山血海。
後來據官方統計,翡翠城死亡人數過萬,傷殘過百萬,是那次大災難中受損最為嚴重的地區。
而今的翡翠城已然淪為了一座廢城,由第三兵團的一支特遣隊駐守。
希微循着神識感應而來,于荒蕪城市中信步漫遊,城中駐隊卻毫無所覺,依舊如常輪值巡防。
随意逛了一會兒,所見除了一些夜間出沒的蟲鼠,似乎沒有别的異常。
她便停下前行的腳步,轉瞬後身影已出現在城中最高的大樓頂層。
高樓已經徹底破損,一半是斷壁殘垣,一半是形狀猙獰的鋼筋骨架,根本沒有落腳之地,希微幾乎是淩空踩在了樓架頂端。
她如履平地将周圍景象收入眼底,想了想,揮手将不遠處的軍隊駐地納入了某個特殊空間,是保護也是屏障,這樣他們就不會知道今夜這裡發生的一切。
至于某個藏頭露尾的東西……
分明已經感應到了她的氣息,她甚至能聽到那隐秘地分泌口液的垂涎之聲,卻還畏畏縮縮地躲着不敢出來。
希微也懶得廢話,指尖蘊出一團溫和的光芒,随着她伸指朝天際輕輕一劃,滿天的黑沉遽然散去,皎潔的月光掠過陰翳遮蔽照耀而下,周圍廢棄高樓的輪廓盡數顯露真容,越發像一頭頭張牙舞爪的巨獸。
而她看似渺小的身影被包圍其中,淡淡的光輝穿透黑袍的阻隔,在身周鍍上一層瑩潤溫和的光暈。
若此刻有第二個人在場,便會發現那光暈雖然看似溫和神聖,卻包納着天地傾覆一般的磅礴力量,令人難以直視一息半瞬。
随着月光灑落地面,黑暗陰影節節敗退,有什麼東西開始在月光照不到的暗處漸漸糾纏、凝聚。
希微随手朝着某個方位擲出一道光刃,風聲轟然炸響,空氣中突然多出某種雜亂而刺耳的嘶嚎聲,仿佛毒蛇吐信,又像惡魔低語,從四面八方朝着她的方向迅疾湧來。
黑袍上的金色花紋流動速度似乎加快了些,在詭異的聲音還沒靠近時,便被四周突然扭曲的空間盡數吞沒絞碎。
風聲凄厲呼号,天地間的光芒驟然黯淡了一瞬,更猛烈刺耳的淩亂低語聲再次卷土重來,遮天蔽日的黑暗将才露出真容的月光掩蓋,極暗極濃的黑霧沿着廢棄建築攀爬而上,扭曲出詭異的姿态,目标直指頂層的身影。
深濃黏稠的黑霧終于徹底露出它的全貌。
透不進一絲光亮的重重黑霧中,一雙紫紅色的眼睛充斥着濃重的貪婪惡欲,緊緊盯着被它包圍在中心的黑袍神明,短暫的恐懼敬畏消退後,宛如在看一道絕頂美味的大餐。
吞噬她——
吞噬她——
它就能成為此間最強的存在!就能撕開裂隙,迎來它唯一的主!
它糾集着、醞釀着,挾裹着滔天怨憤與貪欲朝高樓頂端的黑袍神明襲去。
希微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了兩分。
她神色間卻看不到半分慌亂,漠然冷酷似乎永恒镌刻進了那雙清冷的銀瞳深處,隻見她緩緩擡起手,淩空朝着黑霧來襲的方向輕輕一點,将黑霧漫天遍野的攻勢定格于指尖那一點。
黑霧将她周圍包裹得密不透風,隻在周身一圈形成真空地帶,極緻的黑暗與聖潔的光芒相互角力、僵持。
無論黑霧如何發狂扭曲,都再難突破那一隅,徹底将眼前這具力量龐大的神明化身之軀吞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