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沉鸾的身體耽誤不得，周雪生隻花了一日替他去請辭國師一職，一日整頓行囊，第三日便馬不停蹄地出發了。

周雪生的本意是讓月青玄護送她和蕭沉鸾去靈山的，這樣行程時間可以大大縮減，但月青玄說蕭沉鸾這怪病，舟車行走還能多活幾個月，但一旦用飛的沒兩天就得死，所以便隻能陪同他坐馬車去靈山。

而月青玄則留下來料理太後一黨和皇城的麻煩事。

這靈山地界不近不遠，由南出發，恰要走過大半個天地，因為蕭沉鸾的身體不好，一路上需要走走停停，碰到山水風光好的地方還要遊玩一番，領略自然風光，蕭沉鸾說如此對他的傷勢有幫助，所以會曆經春夏秋冬四季。

直讓周雪生覺得這不是去看病，是在環遊世界。

不過“傷者為大”，蕭沉鸾說什麼就是什麼。

周雪生從前跟着月青玄東躲西藏，走遍了許多地方，而今和蕭沉鸾在一塊不需要躲藏，可以大方行走在人世間，便有了更多新奇好玩的體驗。

比如比如蜀地的暖鍋，比如江南的美人，比如潭州的糕點，還有雲南的風光......

這一路上，周雪生和蕭沉鸾還看過世間百态，他們能力有限，但看到被賣身為妓的女孩，被欺壓毒打的乞丐...都會慷慨解囊。

從前周雪生沒能救的下陶清妍，但現在她想救下更多平凡的人，也為能改變他們的命運而感到幸福。

有時夜裡周雪生和蕭沉鸾望着頭上的點點星子，總會覺得這是她一生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她既希望這段日子能長一點，她可以和蕭沉鸾再多快樂一些時日，又想這段日子可以快一點，她能快些救下蕭沉鸾，讓他身體康虞。

終于，在秋風掃動落葉的時候，周雪生和蕭沉鸾來到了靈山腳下。

此時的秋風帶着些許肅殺凄涼之意，落葉鋪滿山腳，踩上去簌簌作響，依稀可見山頂上光秃秃的草木，不免叫人生出傷感悲涼。

周雪生仰頭看着高聳的山峰，說道：“曾經清妍為你隻身登山采藥，傷痕累累，如今我終也可以為你做同樣的事情。此山登頂之途陡峭，路窄且艱，迷霧重重，但我願意拉着你的手陪你走上去。”

蕭沉鸾對周雪生苦笑，“我的病終于有救了。”

他拖着殘體同周雪生一路來，雖然辛苦但每一步都是甜的，這些天他極力拖延到靈山的時間，尋着各種理由，如病體有恙，欣賞風光等等，但這靈山終究還是到了。

他知道，這靈山上哪有什麼醫聖，隻有他們相聚的終點，踏上這座山，這一世他們便不餘一面了。

不知是心底的涼意還是秋風吹的太厲害，蕭沉鸾這咳嗽來的又急又兇，卻不是裝出來的。

“蕭哥哥，你不用怕了，我們到靈山了，等治好了病，我們就能長相厮守了。”周雪生給蕭沉鸾撫了無數次的背，但這次卻沒有以前的惶恐害怕，她知道再近一點，蕭沉鸾就有救了。

“登山恐怕勞累，我走了許久沒一點力氣了，我們在山腳下歇一歇，明日再走吧。”蕭沉鸾道。

周雪生思索一番，點點頭，她想既然已經到了靈山腳下，那明日不必蕭沉鸾動身，就算是爬她也要爬到那山上，三跪九拜也要請那醫聖下來為蕭沉鸾診治。

她攙扶着蕭沉鸾到了山腳下的客棧，這裡于靈氣充沛，将養身心之地，除了一些病患和修行之人，還有一些精怪也在此處居住。

周雪生隻為求醫，不想惹是生非，所以隻是要了一間房将他們安頓下來，旁的便什麼都沒去想。

夜裡周雪生陪着蕭沉鸾和衣而眠，這些時日雖然快樂，但她因擔心蕭沉鸾總是提着一口氣，這會兒總算能安心一些。

但蕭沉鸾卻睜着眼睛根本無法睡着，他怔怔看着頭頂，沒有想怎麼去圓這個謊，因為這個謊無論怎麼圓，周雪生的痛苦都不會減少半分，他躺了很久，直到聽見周雪生淺淺均勻的呼吸聲，他終于側目看過去。

今日正是個滿月，月光将周雪生的側臉勾出好看的輪廓，他突然翻過身，将周雪生壓在身下，他注視着她，這是他最想占有她的一刻。

周雪生感受到身體的重量，悠悠睜開眼睛，卻沒有絲毫震驚，她突然擡手摟上蕭沉鸾的脖頸，将他擁入自己懷裡，輕松拍打着他的後背，呓語般說道：“等你好起來...好起來...”

趴在周雪生身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氣，蕭沉鸾将臉埋進周雪生的頸窩，嗡聲嗡氣道：“雪兒，我好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周雪生輕拍蕭沉鸾的背，低聲安慰道：“等你病好了，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現在我們已經到山下，明日便可上山，就快了。”

她的語氣中還帶着希冀，隻是這話聽在蕭沉鸾的耳裡卻如小刀剜心，他多想陪着她，可惜他必須要“死”。

人最大的哀痛便是剛開始有希望，再到絕望這一過程。他卻不得不做出讓她悲痛的事。

蕭沉鸾淡淡的“嗯”了一聲，将周雪生緊緊摟住，不再說話。

周雪生任由他抱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