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劃過天空,沉悶的雷聲緊随其後,路上行人紛紛加快了腳步,車輛鳴笛的聲音此起彼伏。
街邊,一個小男孩兒正伸手想要接過小販手中的氣球,卻被身旁的父親一把拉起來往街對面的小區跑去。而那個彎下腰遞送氣球的小販隻能低聲咒罵這不遵守天氣預報的雷雲毀了他周末的買賣。
正準備收回氣球的小販被身後突然跑過的幾個學生撞了一個趔趄,手一松氣球就飛了出去,他跳着腳夠了兩下沒有抓到,隻能眼巴巴看着那小黃鴨外形的氣球越飛越高,飄飄悠悠的挂在了道旁電線的杆頂端。
電線杆旁邊的住宅樓裡,蘇晴雲正倚在樓道窗邊聽着耳機裡呱噪的話語,右手拇指下意識摩挲着食指指腹、排解内心的煩躁。
這時,一個氣球飛入了她的視野。她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有過這樣一個氣球的,那時候的她還不明白獨自撫養自己的奶奶有多艱難,總是纏着奶奶買東西,後來那個氣球去哪兒了呢?
想起奶奶令她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心情已經接近冰點。照往常,她該包兩碗荠菜餡兒馄饨,然後邊吃邊跟奶奶說說心事,而現在,隻有窗台上那個躺在塑料袋裡的手抓餅殘片——她吃了一半的午餐——已涼透。
瞥了眼手機屏幕上的通話時間,她覺得二十三分四十七秒已經足夠表現自己對對方的尊重了,“許老師,”必須盡快終止這不愉快的通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這部劇的女主角是一位現代獨立女性。”
“是啊。”手機另一端的男人用油膩的聲音做出了肯定的答複,但繼續開口說出的劇情還是跟獨立女性四個字毫不沾邊。
這一次蘇晴雲直接打斷了他,“您覺得一個月薪上萬的獨立女性會愛一個經常劈腿的無業遊民嗎?”
“男主角是為了在家照顧卧床的母親才沒有工作嘛,孝順是美德啊。”
“孝順确實是美德,可他在跟女主交往期間一再劈腿,這也是美德嗎?”
“原諒男主的過錯可以彰顯女性的包容,這部分設定是展現女主的美德啊。”
“為什麼男主的美德是孝順,女主的美德卻是原諒男性劈腿?為什麼不能設定女主照顧卧病在床的母親,讓她展現孝順的美德呢?”
“讓女主去照顧男主的母親……可以!這主意不錯!”
蘇晴雲被對方真心喜悅的語氣給說蒙了,全靠窗外的一聲悶雷才拉回了神智,“我說的是女主自己的母親啊!她照顧男朋友母親幹嗎?!”
“照顧未來婆婆也是盡孝啊,還能加婆媳對手戲,多好啊!這才有戲啊!”
“那不就變成家庭倫理劇了?女主不工作就沒有事業線了啊。”
“女主為什麼不工作?照顧婆婆也得上班啊,她是獨立女性啊!”
聽到對方如此理直氣壯,蘇晴雲忍不住氣笑了,“所以女主不但要掙錢養家還要照顧未來的婆婆,”也是,這樣男主才有時間去劈腿麼,“然後女主還要原諒男主劈腿、體現包容。”
這人設真特麼絕了!
她很想罵人,但一個專業的編劇要盡量避免與制片人沖突,索性上天眷顧——暴雨就在這時候落了下來,一時間風聲、雨聲、雷電聲不絕于耳。
她抓準時機斷開耳機,将手機慢慢舉向窗外,并在過程中保持自己的說話聲音漸弱:“什麼?您說什麼?許老師、許老師,您還在嗎?喂?喂?”
最後,她伴着一聲驚雷挂斷了電話,然後拿起窗台上的手抓餅狠狠啃了一口,大步往回走。
對她而言此刻最重要的是寫完手頭上的五集劇本,那才是定金已經到賬的靠譜兒項目!至于這位許老師,整天找她改大綱、調人設,就是不給錢,這種人還是哪兒涼快哪兒去吧。
她節約時間、邊走邊吃,還沒吃完就聽見了門裡傳出來的吵架聲:
“那是個虛拟角色!虛拟角色懂不懂?不是真人!”
“不是真人怎麼了?現在AI發展速度這麼快,搞不好哪天就能跟人談戀愛了!”
“我天啊!那你沒追男明星啊?你能跟人家談戀愛嗎?”
“跟明星談戀愛是那麼容易的嗎?哪兒像你手機連個網就談了啊?”
“我談什麼啦?!天呐!我怎麼就跟你說不通呢?”
“好啊,黎大頭!跟AI聊幾次天兒就覺得我不通情理、無理取鬧了是不是?你還說你不會跟AI談戀愛!”
蘇晴雲忍不住單手扶額,差點兒把屋裡這兩尊大佛給忘了……
這兩位一個叫覃小月,是她的發小兼閨蜜;一個叫黎晟,是她大學的好哥們兒。因為是人生中唯二的兩個朋友,于是她心血來潮讓兩人認識了一下,結果兩人超出了她想象的投緣——結婚了。
如今她就想問:隻做朋友不好嗎,結婚幹嗎?結就結吧,吵架幹嗎?吵就吵吧,來我家幹嗎?!
如果不是未完稿的五集劇本在催促,她真想掉頭下樓去看雨!可人生如戲,劇本已定,她的命就是今晚得交稿……
有什麼理由能順理成章的把兩個最好的朋友趕到暴風雨裡去?在線等,挺急的!
就在蘇晴雲擡起沉重的手臂準備推門的時候,裡面的聲音突然開始變味兒。熟悉的中華民族通用語突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啪的一聲,然後又是砰的一聲。
她還沒反應過來那都是些什麼聲音,就聽見熟悉的中華民族通用語再次出現:
“就你會摔啊!”
草(一種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