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晨光落在回雁塔的塔頂,皓城這座北境之都也迎來了黎明。雁鳴比鐘聲更先一步叫醒沉睡的人們,大街小巷的窗戶随之開啟。這裡的人們似乎格外喜歡大雁,家家戶戶的門邊、窗前都挂着用雁羽制成的裝飾,雁鳴啭啭之下别有一番風情。
驿站二樓的客房裡,蘇晴沄倚在窗邊欣賞着與景國截然不同的晨曦,直到一聲高喊将她的視線拉向地面。
“師尊!您怎麼還在這裡!”
一個修士模樣的男子出現在對面街道,急匆匆跑向街角的面攤。他看上去三十多歲年紀,黝黑的膚色與北境之地格格不入,高大的身形将本該寬松的道袍撐得有些飽滿,臉上的神情除了焦急還有顯而易見的埋怨。
坐在攤位上被他喚作師尊的男人從面碗上擡起臉,看上去比作弟子的還要年輕許多,眉目俊朗、皮膚白皙,面對弟子的埋怨依舊笑臉溫和、沒有半點兒脾氣。
見師尊不緊不慢的樣子,那個弟子擡手拍了下額頭,一臉無奈道:“師尊!晨課就要開始了,大家都在等您呢!”
被叫做師尊的人依舊笑盈盈的,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湯,“不急,馬上就吃完了。”
弟子的臉似乎變得更黑了,埋怨的語氣也加重了幾分:“每次都是這樣!您就不能讓我少操點兒心嗎?定下的規矩就要執行啊!”
“知道了,知道了。”嘴裡這麼說着,那位師尊依舊慢悠悠地吃着面,完全沒有放下碗筷的打算。
作弟子的似乎是真急了,大聲道:“就是因為您這個樣子,咱們飛雲宗才會在仙門中擡不起頭,連畫屏山的婚宴都沒給咱們請柬!”
飛雲宗?那不就是飛雲子創建的宗派嗎?
蘇晴沄原本是因為這對師徒的相處模式有趣才倚窗吃瓜的,沒想到竟然看到了未來的調查對象。
聽說飛雲宗至今也不過二十幾名弟子,能授晨課的師尊應該很少吧……等等?畫屏山的婚宴是指那個嗎?
正想着,就見那位師尊笑呵呵地說道:“婚宴最後不是沒辦成嗎?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就算白跑一趟也能見到許多仙門……算了!”那弟子氣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師尊都不守規矩又如何約束門人?弟子這差事是沒法辦了,以後師尊還是自行處理宗門事務吧!”
聽說要自己處理宗門事務,那位師尊立刻撂下手中的碗、一臉認真道:“為師這就去授晨課。”說完起身就跑。
那弟子要跟上的時候又被老闆娘叫住,匆忙結了賬才得以追去。
處理宗門事務……看來這對師徒就是傳聞中的飛雲子和張可吧?蘇晴沄有些好笑地關上了窗,感覺昨日的傳聞都對上了号,還真是有趣的師徒。
不過這樣一個被徒弟當街訓斥也沒有脾氣的人會是天神教徒嗎?喜歡這種人的平樂公主又是什麼樣子?很難想象啊。
走下樓的時候,西九嶺已經在大堂等着她,桌上的兩籠包子還冒着熱氣。
兩人按約定巳時到達宮門。但今日會面的地點似乎不在大殿,因為引路侍者帶着他們走的路徑與昨日截然不同。
宮門後是步道,步道盡頭是宮門,就這樣時而向西、時而轉北,最終落入兩人眼中的竟然是一座花園。
翠綠的草坪仿佛鋪滿花園的地毯,修剪整齊的灌木和排列成形的花卉與穹、景兩地的庭院風格大相徑庭。穿過一座花草搭建的小型迷宮,眼前出現一座二層小樓,白玉牆面上的藤蔓植物已經生出嫩綠的新葉,二樓窗外花架上布置的花卉卻還未開花。
當侍者打開樓門,一股靈力從二樓西側的窗口探出。
靈力繞過窗外的花架,碗口大小的藍色花卉接連綻放。接下來,小樓外牆上的藤蔓植物生出花苞、開出花朵,點點粉紅将綠色的藤蔓點綴如缤紛的緞帶。
随着靈力漸漸鋪開,鮮花盛放的美景如同傳導般以小樓為中心向外擴散,整座花園如同提前迎來了盛夏一般,轉瞬間姹紫嫣紅、繁花似錦。
西九嶺唇角微微上揚,原來更換會面場所是為了給他一份特殊的歡迎禮。
蘇晴沄則朝着身邊人撇了下嘴,要不是這位背後的大佬,她這個冒牌小金丹也不用見識這麼大排場,不過淩王展示實力的方式還是比閱兵有趣多了。
侍者并未跟着兩人進樓,而兩人也是走上二層之後才發現這小樓竟是一間茶室。
室内并未見到預想中的平樂公主,坐在冰帝對面的是一位其貌不揚的茶師,正從冰筒中取雪化水。
兩人的到來并未打斷茶師的動作,他甚至沒有擡頭看一眼,隻是繼續烹茶。飽經風霜的面孔上布滿丘壑,粗糙的雙手有着巨大的骨節,雪白的銀發随意披散在身後、蓋住了上身的麻布短衣,渾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就是脖子上挂着的一串骨雕項鍊,很長、一直垂到腹部。
如果是在黎村見到這樣一位老人,蘇晴沄不會感到絲毫意外。但這裡是淩國宮廷的茶室,旁邊坐的是淩王冰帝,這樣一位茶師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古詹先生的茶藝頗為獨到,孤覺得兩位一定能品出其中不凡。”
剛剛落座的兩人都因淩王的這句介紹暗暗心驚,實在是這短短一句的信息量太過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