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初停,被水潤過的天空青得溫柔,翠綠枝頭間的花朵墜着點點晶瑩、分外嬌豔,彩虹從宮牆上劃出一道弧線落至角樓屋脊,兩隻黃莺穿過七色拱橋啼啼而上。雲開日出下,宮牆内落英缤紛、旖旎春光。
蘇晴沄倚在窗邊看着兩個宮人在院中有說有笑地修剪花枝,感覺此時此刻似乎隻有自己無法融入這片春光。就仿佛是在前世看一場電影,如論自己心中如何悲喜,屏幕上的世界都依然繼續。
雲芯蕾母女走後她就一直沉浸在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中。
景王、景後問起,她就把馬首石像的事情說了,聲稱自己是在憂心此事。爹娘應該是看出了她不想說,之後也沒再問,隻是不斷派人送來有趣玩物和珍馐美味。
其實她也不是不想說,隻是自己也沒想明白為何會這般難受。之前以為“齊鶴揚”是斷袖的時候,自己還曾暗暗惋惜他不接受西九嶺的苦戀,為什麼現在不能接受他喜歡雲芯蕾呢?
她是喜歡“齊鶴揚”,還是不想輸給雲芯蕾?
一陣風吹過,院中的梨樹灑下雪白的花瓣,兩個宮人撩起衣擺去接,臉上的笑意在花雨中模糊不清。
她想起他們一起困在窩棚裡看月光的時候,他說‘這麼美該有壺酒’;她想起在柳城想吃馄饨的時候,他說‘我帶你去’;她想起中了碎骨符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塞給她的生筋複骨丹;她想起在黎村冒天下之大不韪維護魔修神醫時,他站在自己身邊。
他可以跟她一起直呼地母的名号,也可以被她拿窮山美人這種事情取笑,送她丹藥和靈符的時候從沒皺過眉頭。
回憶了這麼多,恍然發現她跟他已經走過了許多路、見過了許多人、做過了許多事,原來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就陪在她身邊了,而她從來沒有覺得多了一個人。
喜歡,究竟是什麼呢?
前世父母早亡,她一邊學習一邊幫奶奶做家務,上了大學就開始兼職,結果奶奶還沒看到她用第一份工資買來的禮物就為了救鄰居家的孩子出了意外。
她在殡儀館裡給奶奶磕頭的時候就下定了決心,這輩子再也不要體會所愛之人意外離世的痛苦,這輩子——一個人就好。
可此時的她卻覺得一個人很孤單,這就是喜歡嗎?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似乎想明白了,又似乎還沒明白,不知道是真不明白,還是不想明白,總之最後就是不想去想了。
就在她準備起身溜去禦廚煮碗馄饨的時候,景後帶着一堆宮女端着朝服、托着钗環,浩浩蕩蕩跨入了門檻。
“快!快給公主更衣!”景後進屋先下了命令,然後大步流星走到女兒身邊,掰過她的肩頭看了一眼,“怎麼妝都沒化?”
埋怨完,就招呼侍女給公主梳妝。
這一世的娘親突然出現,沖淡了蘇晴沄想吃馄饨的念頭,可眼前這陣仗……“娘,這是要幹嗎?”
“你舅爺來啦!”
“那也不用換朝服吧?”
景後抿了下嘴,神情中有些不快,“沒辦法啊,你舅爺把穹山掌門和劍聖也帶來了。”
啊?這是個什麼組合?“舅爺怎麼會和穹山的人一起?西九嶺和壬無情來咱們這兒做什麼?”
一瞬間她突然想到了魔神,“齊鶴揚”說縛魔陣如今不穩,除了掌門和齊長老,其他人都不能進入。穹山兩個化神跑來,該不會是縛魔陣出變故了吧?
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是哪裡不對?
“娘怎麼知道!”景後開口打斷了她的思路,“你舅爺說要叫你,娘就來找你了啊。你爹在前面呢,有消息他會讓人遞進來的。”
似乎是為了驗證景後的正确性,在她這句話落下之後不久就有一個宮人快步走進來彙報道:“陛下說讓公主裝扮隆重些,國舅爺讓穹山給公主賠了一個化神驸馬。”
啥?蘇晴沄聽完就傻了,化神驸馬是個什麼鬼?好不容易被退婚了,為什麼又讓她收驸馬!
景後聽完也一陣發懵,喃喃道:“西九嶺退了婚,玉玦入了縛魔陣,穹山化神就隻剩下劍聖了……這是要把劍聖給咱們做驸馬啊!”
說完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沖着一堆侍女喊道:“快!快!一定要打扮的隆重些!”這是要去跟劍聖相親啊!
蘇晴沄被她這一聲吆喝驚醒過來,急忙發表自己的意見:“娘!我不想成親!”
“你不想?劍聖壬無情可是天下戰力第一啊!”
“那又怎樣,我也是化神,能比他弱多少?”
景後一怔,說得有道理啊。不過劍聖這樣的女婿畢竟難得,她還是得問清楚些:“剛才娘看過劍聖了,相貌堂堂、不輸西九嶺的。”
蘇晴沄一瞬間想到畫攤上那些西九嶺的畫像,嘴角抽了一下,“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你真不想成親?”
“不想。”蘇晴沄微揚下巴堅決地看着娘親,心裡卻有些打鼓。聽宮人彙報的意思,這驸馬是被舅爺強拉來的,他們這邊開口拒絕是不是有些麻煩?
沒想到景後絲毫沒有為難之意,反而是喜笑顔開道:“那更好了!這次我兒就堂堂正正走出去,讓他們提親,然後當面拒絕他們!哈哈哈哈!”
娘,我覺得你這念頭有那麼一點點邪惡……
不過那個西九嶺确實可恨,要不是他跑去搶親,自己到濟水的時候“齊鶴揚”該在度蜜月才對,哪有現在這一堆糟心事!
“好!那您别讓他們給我裝扮了,我就這麼出去,從形式上蔑視穹山!”
一場會面四個化神,景王自然不好坐在殿上,于是在偏殿擺了長桌和座椅。
蘇晴沄來到偏殿前就看到舅爺大咧咧坐在朝門一側的上手,自己的老爹緊挨着正襟危坐,一副晚輩乖巧的模樣。背門一側則有三把座椅,上手位置的背影還有些眼熟。
不是說舅爺帶了穹山掌門和劍聖來嗎?怎麼還多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