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佳顔哼了一聲:“這種事兒你問一個瞎子不是白問麼。”
确實沒有意義,人一旦看不見,世間美景都是枉然。
谌過默不作聲地開着車,想着要不就先在路上随便走走,開到哪裡累了就在哪裡停下,結果關佳顔又開口了:“其實,散散步就挺好。今天是陰天還有點風,戶外不是很熱,不是嗎?”
隻要和你在一起,什麼也不做,就走路也可以。
“好啊,去明浦公園怎麼樣?明浦健步道出了公園後沿着河堤橫穿整個城市,晃晃悠悠能走一天,到了終點咱們去夜市吃好吃的,然後乘地鐵回來。”谌過說。
關佳顔難得地沒有陰陽怪氣,乖巧地點了點頭。
因為是工作日,公園裡人不多。
兩個人松松地牽着手不緊不慢地走在河堤上,沿岸的垂柳尤其粗壯,健步道上有大片蔭涼,風吹來,柳條被掃得微微蕩漾,滿眼都是蔥翠的綠。
堤下河水淙淙,大部分鴨子船都停靠在岸邊,遠處有皮劃艇運動員正在逆流訓練。
空氣裡有種嗡嗡低鳴的噪聲,遠處馬路上偶爾響起鳴笛,廣場上有人放音樂,天上過路的小鳥偶爾會叫。
谌過偏頭看關佳顔,隻見這小孩兒惬意地仰着臉吹風,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她們就這樣安靜地走着,碰見道邊的長椅空着,就坐在那裡休息一會兒。關佳顔摸到椅子上有刻痕,不做聲在那裡摸了好半天才帶着點疑問道:“這寫的什麼,路文博桃心紅苗?”
谌過探過去看了一眼:“路文博喜歡江茵。”
“我就說嘛,現在哪還有大人給孩子起名兒叫紅苗的。”關佳顔笑了笑,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谌過的反應慢了半拍後還頗有些意外:“你認識漢字?”那就說明關佳顔并不是學齡前失明的,很有可能接受過好幾年基礎教育。
“啊,你現在才想起來問啊。”關佳顔沒有生氣,相反語氣還特别軟,好像期待了很久的樣子。
“我是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被車撞了,我爸拼了命護着我,走了。我活下來了,可視神經受損,瞎了。”關佳顔甚至還在笑。
谌過一時怔住,感覺像被一口從天而降的大鐘罩在裡頭,鐘聲震得她五髒六腑都要碎掉。她聽見自己的心砰砰狂跳,接着有一股又酸又麻的勁兒從胸口沖上來,沖得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明媚燦爛的18歲,19歲啊。
天突然就塌了。
關佳顔輕飄飄地歎了口氣:“我比較戀家,就考的良首師大,企業管理。打算念完去留學,然後回家進關蘭集團,我爸媽是打算讓我接班的呢。”
良首師大?
“那我們是校友啊,我也戀家,也是師大的。”谌過說。
關佳顔聽着谌過說話嗓音不穩,似乎有點抖,特意靠過來撞了撞她的肩:“哇,我可以叫你一聲學姐呢。”
谌過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一聲笑。
“我哥那個貪圖享受的大少爺,一心想進軍時尚界成為著名服裝設計師,走向國際。結果我爸沒了,我瞎了,我媽分身乏術,他不能擺爛了,苦哈哈地回來繼承家業還有我這個瞎子妹妹。”
“我那時候天天鬧,把我媽我哥鬧得不知道背地裡哭了多少場。我哥覺得這個家要毀了,不能把愛人拉進來受苦,就取消了婚約。”
關佳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如果這世上有時光機器就好了,我能少作多少孽啊。”
谌過從包裡取出礦泉水喝了一口,像是要把沖上來的心悸給壓下去一樣,繼而鎮定神色,拉着關佳顔的手站了起來:“走吧,休息得夠久了。”
關佳顔竟然笑嘻嘻地追問:“學姐,看我這麼慘,你是不是有點難受啊?”
谌過有種把這死小孩兒扔進河裡的沖動,十八/九歲的年紀沒了父親,還失明了,誰聽了不難受?
不難受的還是人嗎?
“别難受啊,”關佳顔撓了撓她的手心,“我雖然瞎了,又沒了父母,但我遇上了你啊。”
這話聽得人更難受,胸口悶悶的甚至有點憋着疼,谌過沒好氣地掐了把關佳顔的手心:“别說這種話。”會讓我有心理負擔。
關佳顔果然不說了,停下腳步伸手胡亂摸着去揪柳條。
“做什麼?”谌過問。
關佳顔已經折了長長一枝,把前面的葉子捋掉,拿在手裡在路上抽來抽去的:“不幹嘛呀,小時候就愛這樣拿個東西抽着走路,感覺很有意思。”
這小瞎子拿着柳條亂抽一氣,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谌過沉默地拉着那隻汗津津的手,覺得整個人好像被狂風收拾了一頓,六神無主。
關佳顔好端端的人生為什麼會這樣?
風一直吹,空氣也沒有很燥熱,關佳顔甚至還在哼歌,谌過隻覺得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