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站在原地有好幾秒鐘都沒有動一下,一時間有點手無足措。
“你讓我自己亂走嗎?”她問。
谌又叫她:“真的,你随便往哪兒擡腳都行,這一片非常大,非常平。就算你跌跤了,我就在你身後,一直跟着你。”
關沒說話,條件反射地伸出手去前方摸索,可她隻摸到了草原的風。
草原的風很幹,裹着大自然的原始味道,她記住了。
她放下手,在心裡給自己加油,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鄭重地邁出了一大步,谌在後面大叫:“佳顔,回頭!”
她回頭,聽見谌大聲誇她:“寶貝兒,你很棒!”耳朵突然有點燙燙的。
谌過又大聲地叫:“佳顔,跑吧,想象着你是一隻鳥,飛在空闊無際的天空裡,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是啊,我也覺得我是一隻飛鳥,我已經在自己喜歡的那片天空裡了,所以,我在怕什麼呢?
關頓了一下,接着邁出了第二步、第三步……她從慢慢走路逐漸變成大踏步,走着走着就真的跑了起來。
她已經記不起來自己上次奔跑是什麼時候了,也許是高三跑操。自從失明後,她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拘謹的,即使從前有媽媽牽着,她的心也從來不敢踏踏實實地放下。後來,媽媽走了,她踏出的每一步除了拘謹外,還總是試探又試探。
因為不知道下一秒她會撞到哪裡,也許是頭,也許是肩,也許是手,也許會摔個大字朝天。
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腳下很平很穩,能感覺到踩在草茬子上的聲音,給她一種莫名的安心感。心底裡似乎有個東西被放出來了,關想大叫、想大哭、想大笑,可最後隻是用力眨了眨略微泛酸的眼睛。
她此刻開心極了,她才不哭呢。
關跑累了,慢慢停下腳步,卻又突然敞開嗓子唱起歌來,她語調輕快地唱“天上閃爍的星星多呀星星多,不如我們牧舍的羊兒多;天邊漂浮的雲彩白呀雲彩白,不如我們牧舍的羊絨白……”①
谌有印象,這應該是小學時學過的兒歌。
谌在後方端着相機看着取景器裡蹦蹦跳跳的關,覺得她歡樂得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不擔心跌跤,不擔心磕碰,不擔心被别人嘲笑,就是要哈哈大笑着玩耍。
此刻的關佳顔像第一次遊進河裡的小鴨子一樣,甩開手腳撒歡,放聲說笑,“嘎嘎嘎”地又吵又鬧。
她看上去特别快樂。
谌先是欣慰地笑了,笑着笑着便難以自控地酸了鼻子,繼而沁出了滿眼淚花。她取出手機錄了一個短視頻想要發送給關衡,卻發現信号變成了2G,于是又把手機揣回口袋裡。
拍了照錄了視頻後,谌收起相機,大聲叫着追上關佳顔,兩個人在寬闊到無邊無際的草原上追逐打鬧,像兩隻無憂無慮的小鹿。
司機大哥盡職盡責地追着給她們錄了一段視頻後就停在一處歇着了,讓那兩個小姑娘自己去玩兒。
不知道鬧了多久,關跑累了,拖着谌的胳膊要往草地上躺。谌找了半天找到一塊看起來挺幹淨的地方拉着關一起躺下來,兩個人并排靠在一起聊東聊西。
“這草裡有牛糞馬糞嗎?”關突然問。
這還用答嗎?不然你以為這空氣裡的大自然的味道是怎麼來的?
谌還是條件反射地擡起鞋子看腳底,隻有土、草屑和一點卡在花紋裡的小石子,看樣子應該是沒有,可她不确定是自己幸運沒踩到,還是整片草場上都沒有。
她壞心眼兒地逗小朋友:“不知道啊,有也沒關系,反正你看不見又惡心不到你。”
關快樂地哈哈大笑:“也是哦,原來當瞎子還有這好處。”
她們不說話了,就靜靜地躺着吹風,谌追着天上大朵大朵的雲看,猜測着這片草原會是什麼副本。
她不知道。
不知道造物主在這一關給她設置了什麼任務,所以她選擇順其自然。
關擡起胳膊輕輕地碰了碰她,她沒說話。
“谌老闆,你睡着了嗎?”關翻過來盯着她“看”,谌注意到關的嘴唇有些幹了,編好的辮子上粘了草葉,可她還是沒出聲也沒動彈。
關就那樣撐着身子,默默地注視了她好久,突然俯身過來。谌的心頭一跳,睜大眼睛看着那張臉逐漸在自己眼前放大。
關先是親到了她的頭發,意識到親偏後,又接着來了第二次,這次她親到了谌的眼睛,谌慌忙地合上眼皮。
第三次,這姑娘準确地親到了谌過的嘴唇,在谌過一眼不眨的注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