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後,谌過陪着關佳顔在車上略微休息一會兒,等開工的時候,她要帶關一起過去,關搖了搖頭:“我想再待一會兒,那邊好吵。”
已經下車的谌過又回身過來給了她一個薄荷味的輕吻,吻過了又伸手捏捏她的臉頰:“車裡冷,待夠了就給我打電話,我來帶你過去。”
關佳顔眨巴眨巴眼睛,很認真道:“不用,我一會兒自己用盲杖過去。”
……什麼東西上身了嗎?竟然主動說她要用盲杖?乖過頭了,不正常。
谌過一臉驚訝,心緒複雜地摸了摸關佳顔的頭,把她的發頂揉得亂糟糟的:“别了,乖,這兒你不熟,一會兒想過來了記得打我電話啊。”
時間緊迫,谌過交代兩句就趕緊走了,關佳顔聽着腳步逐漸遠去,聞到了空氣裡的汽油味,還有橡膠味。
一忙起來就沒個空閑,當谌過意識到手機一下午都沒響的時候,天都已經發昏了。她心裡一陣發慌,一路跑去車邊的時候,心跳都變快了。
車門一開,關佳顔裹着厚厚的毯子沖着她咧嘴一笑,一張臉凍得青白,嘴角都彎不起來了,笑得十分勉強。
“你個傻子,不是說了讓你給我打電話嗎?我忙得空不開手,你也沒手嗎?”谌過把關佳顔拉下來,發現這人腿腳都不利索了,一下車就左腳拌右腳差點給自己絆趴下。
“車子裡待這麼久,怎麼沒把你凍死啊。”谌過怒氣上來,一邊罵罵咧咧地訓人,一邊蹲下去捧住關佳顔的膝關節來回揉搓。
大意了,怎麼會把暖寶寶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忘了!
谌過你不是青年癡呆了吧!
關佳顔拄着盲杖輕輕地點了兩下,動作十分生疏,她壓根兒也沒打算用這東西在人眼前頭亂晃。
十冬臘月在車裡窩半天,怕上廁所要麻煩人,她連熱水也沒喝幾口,腿凍得都不會打彎了,這次真給她凍老實了。
出門的時候真應該聽谌過的,穿加絨褲子不太行,該穿羽絨褲的。
可她今天沒有給谌老闆添麻煩呢,于是她又開心地問谌過,黯淡的眼睛裡都能看出滿滿的都是期待:“谌老闆,我下午是不是很乖,沒有耽誤你的工作吧?我真是太厲害啦。”
正在給她揉腿的谌過,忽然停了手。
“怎麼啦,谌老闆?我又哪裡做得不對了嗎?”關佳顔敏銳地發覺不對勁,茫然地問着,伸手摸到谌過一動不動的頭頂。
“沒有,”谌過盯着地上迅速洇下去的水漬,咽了咽唾沫,輕輕地笑了笑,眼前一片模糊,“我們佳顔特别好,我很開心。”
*
臨近年關,關家兄妹還沒回國,谌過每天都跟他們視頻通話一陣子。開着鏡頭說說笑笑的時候,神色總是輕松自如,可一挂了電話,立刻愁上心頭。
關衡在德國的同學為他們引薦了一位去學術訪問的眼科大拿,關衡立刻放下手頭工作帶着關佳顔飛去了德國。去的時候滿懷希望,幾天後收獲的不過是又一筆失望。
關家兄妹很快就接受現實,畢竟這樣的失望他們在幾年裡已經遇到了無數次。再多一筆,也不過是幾分鐘的失落而已。倒是谌過在心裡難受了許久,從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就連續失眠了好幾天。
關衡說難得從工作裡偷幾日閑,打算跟關佳顔在德國多待幾天,大約在除夕前回國,谌過笑着祝他們玩得愉快,還叮囑關衡多拍照片。
夜裡一躺下,滿腦子都是上次關佳顔為了不影響她工作,硬生生在車裡凍了一下午的傻子模樣。
谌過總是整夜整夜地想,想着怎麼才能兼顧好工作和佳顔之間的關系。決定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考慮的是以後自己可能總要出門,而且也試着帶佳顔出去了一趟,事實證明帶着佳顔一起出行的想法是可行的。
可她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
她以為她們在一起的障礙,源自于她想出去行走追夢的理想,和關佳顔不方便出門的實際情況,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
然而,她抓錯了主次,這一點其實是次要矛盾。主要矛盾一直都在她眼前,她竟然沒意識到它的重要性。
關佳顔不是在感情上太粘她,而是在心理層面上對她太過依賴。她們每天都要面對的生活和工作才是最大的挑戰,她不能讓兩個人變成連體嬰。
這是病态的。
她被感情擾亂了判斷,竟然忘記了她在認識關佳顔之初就直接看到了問題的本質,可是當她越過那道線後,她竟然輕視了這一點,以為隻要自己實心實意地愛護佳顔,就能和她過上長長久久的正常生活。
是她錯了。
也許打一開始的時候,她的确是關佳顔的藥。
是她的盲目自信,把自己變成了關佳顔的毒。
是她縱容着關佳顔越陷越深,原本想帶她走出殼子的,卻無意中讓她鑽進了另一個以“谌過”為名的新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