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果鬧起來,那不就遂了對方的願?
她這個人别的不說,心态穩那是從小就有的優點,别人越是看不慣她,她就越是穩定,甚至還能超常發揮。
你看不慣我又怎樣,還不是技不如人的loser,對于這種人,給他一個“呵呵”就夠了。
由于工作本身需要保密,再加上靳誠的緣故,導演禁止團隊向外洩露信息。當然,大部分時候是因為有信号的時候在忙,休息的時候又偏偏沒了信号。
好不容易抓到又有時間又有信号的時候,她就趕緊給家裡報個平安,然後再跟關佳顔打電話。
關佳顔總是委屈巴巴地問她還有幾天結束工作,哪一天能回家。
她就在電話裡給關佳顔掰着指頭算日子:“這才進行了一半啊,寶貝兒,我還回不去呢。”
關佳顔在那頭“哼”了一聲,接着又歡歡喜喜地叫她:“谌老闆,等你回來,給你一個驚喜。”
谌過背過身去,輕輕地給了話筒一個親親。
*
關佳顔的話隻有一半是真的,她确實很乖,但不正常。
尤其是頭幾天,不論在關蘭的辦公室還是在家裡,她總是一言不發地趴在窗邊上,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像株枯萎的花,就那樣望眼欲穿地等着,仿佛下一秒谌過會出現在窗外或樓下。
關衡每次擡眼,都隻能看到一個沉默的身影。
關佳顔像是長在了窗邊一樣,變成了窗棂上的一副美人像,呼吸都很輕。關衡讓她别等了,半個月時間可不是半天。
于是關佳顔又一首接着一首地彈鋼琴,不吃不喝地彈到手指發顫,直到坐不住才肯起身。
可是沒有人輕輕地坐到她身邊,然後跟她酣暢淋漓地合奏一曲。
想念像瘋狂鈎織的蛛絲,将她網成了一枚厚厚的繭,如果谌過不來剪開這枚繭,她将孤獨地死在裡面。
她是一枚不會化蝶的繭。
有時候她很懊悔為什麼自己這樣懦弱,可有時候卻也理直氣壯地告訴自己這都是正常的。她不是沒接觸過殘障人群,她知道,有些殘障人士就是這樣的,因為身體殘缺而心理消極,脆弱又偏執。
别人可以那樣,她為什麼不可以?
可等再睡一覺起來,想法又會悄悄地發生變化。有些殘障人士脆弱又偏執,是因為他們沒有得到誠摯的愛,可她不一樣。
她在谌過那裡得到了獨一無二的偏愛,她不該還是那種衰樣的,那是對谌過的辜負。
谌過去川西的第八天,關佳顔清晨醒來後做出一個決定。
她找關衡要了一台筆記本電腦,購買了最新的智能讀屏軟件,開始用盲人的方式來習慣電腦,而且另外配了一把盲文鍵盤。
她要從零開始學習五筆打字,也要熟練盲文的輸入。也許她這一輩子都不敢獨自走出家門,但她可以學會很多很多東西,别的盲人都能讀博士、過法考、當普高教師、做軟件開發,她最起碼得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
從那天起,她就開始沒日沒夜地在搗鼓那台電腦,不論在家裡還是在辦公室,關衡隻要一擡眼,就能看見佳顔戴着耳機在鍵盤上艱難地摸來摸去。
她要記住所有的快捷鍵,單這一點就很辛苦了吧。
關衡試着閉上眼睛在鍵盤上打字,雖然指法是熟練的,可眼前一片黑的時候,敲擊速度會本能地降低,更重要的是他無法從屏幕上得到正确與否的反饋,因而相對順利地打出頭幾句話後,接下來就開始亂了。
他睜開眼睛,看前面幾句話裡出現的幾個錯字,用拼音輸入這是難免的。
接着他繼續閉上眼睛,摸索到正确的鍵位後繼續打字,打着打着又覺得心裡沒底,總覺得敲上去的字很有可能都是錯的。
指感是有的,但不可靠。
關衡默默地擡手蓋住眼睛,佳顔眼睛還好的時候,盲打速度飛快,現在從頭學習五筆,那得多辛苦啊。
“顔顔,你學盲文鍵盤就夠了吧,何必再苦苦練習五筆。”
關佳顔頭也不擡:“我可以的,我不想忘記漢字的樣子。”
為了不辜負谌過,我願意吃這個苦。
到了夜裡,她把谌過的睡衣疊好放在枕邊上,嗅着她的氣味,一遍又一遍地在黑暗中把那枚戒指戴到無名指上,然後又摘掉。
我可以的,她在心裡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