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完情況後,雲老闆隻在電話裡重重地歎了口氣,但什麼也沒多問。
醫院到了,關佳顔去燒傷科處理創面,整個人像個木頭一樣,竟然全程都沒叫一聲疼。
關衡已經跟在那邊的一個枝繁員工聯系上,時刻都關注着谌過的動态。
“我不知道我會闖這麼大的禍,我本來……我就是想,想試試在她不全程照看的情況下,能不能自己燒水煮個面,事實證明我是個笨蛋,我不行,離了她我就是個廢物。”
關衡盯着輸液袋,聽佳顔在那兒抽泣着碎碎念:“我不小心碰到了小鍋的把手,那個鍋太小,一下子就被打翻了,滾水潑在我小腿上,特别燙,感覺像用刀在生剮皮肉,當時我整個人都懵了,等我去沖冷水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那層皮膚被燙脫了。”
關衡用力地咬住下嘴唇,擡手擦去眼角的熱淚。
關佳顔哭聲又大了一些,情緒隐隐又要崩潰:“我疼得要死,恨自己是個瞎子,又恨谌過為什麼不在我身邊。我一個人在家裡又慌又亂,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叫,恨不能殺了谌過,都怪她,為什麼不把我帶在身邊。不是為了她,我怎麼會被燙成這樣。”
“我打她電話,她很久都不接。接通後我就跟她吵,我腦子都亂了,然後我還說要分手。”
“她說她很累,她從來都沒說過這樣的話,可是我沒聽出來她生病了。都怪我,是我該死,我差點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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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老闆陪着谌過父母第一時間趕到張掖,看到谌過那副衰樣,當場摸出手機拍了一張發給關衡。一向被譽為鋼鐵伴侶的方眉和谌江戎也忍不住流眼淚,把谌過驚得都不敢說話。
等他們情緒穩定下來,谌過才小聲地安慰兩句:“别呀,你們怎麼還哭上了,我這不是沒事兒嗎?”
“沒事兒?”老谌嗓子都喊破音了,“胳膊脫臼,腿斷了還叫沒事兒?那什麼叫有事兒?”
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屬都偏過頭來看谌江戎,方眉趕緊把他摁住:“病房裡呢,别吵。看你這大嗓門叫的,把枝枝吓得臉都白了。”
谌過小聲在那兒嘟哝:“我臉白是疼的,這到底什麼時候給我手術啊,這在等什麼呢?”
谌江戎看看她腫得不忍直視的小腿,整個人明顯很焦躁:“像你這種嚴重腫脹的情況手術容易大出血,需要先等消腫緩解才能手術。如果昨天夜裡你第一時間就急診開刀的話,這種情況其實是可以避免的,但你已經錯過這個時機了。”
谌過一臉生無可戀地盯着天花闆,一邊“嘶嘶”地吸着冷氣叫疼,一邊抱怨:“頭也好疼,我怎麼這麼倒黴啊。”
雲老闆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又摁摁自己的額頭:“應該還有些低燒。”
“我相機沒摔壞吧?”谌過費勁地扭着脖子去看自己的器材包,“這有防震保護,應該沒事兒,我手機找到了嗎?我得給佳顔回電話。”
另外三人肉眼可見地氣紅了臉,雲老闆咬牙罵她:“操心操心自己吧,相機比你還金貴嗎?你可是肉身凡胎!佳顔那邊我跟他們通過氣了。”
谌過眨巴眨巴眼睛看雲老闆,雲老闆瞪她:“看什麼?”
“我……就是想不起來怎麼摔了的,那會兒好像在跟誰打電話來着,你跟佳顔沒亂說吧?不然她該擔心了。”
方眉和谌江戎對視一眼,這八成是腦震蕩了,怎麼摔的都能不記得。雲老闆在邊上心虛地抹汗,她都沒敢跟谌家父母說谌過是在跟佳顔打電話吵架的時候摔的,不然這倆人可不會這麼平心靜氣的。
等方眉和谌江戎去跟主治大夫談話的時候,雲老闆借手機給谌過聯系關佳顔。不知道倆人說了什麼,谌過明明自己疼得都不行了,還一疊聲地安慰佳顔,說什麼不怪她,沒事兒……雲雲,跟哄幼兒班小朋友一樣的。
電話一挂,谌過狐疑地看向雲老闆:“我當時摔下山的時候正在電話裡跟佳顔吵架?”
雲老闆臉上罩着一層淡淡的愁雲:“不止是吵架,至于具體說了什麼,等你自己想起來吧。我看佳顔吓壞了,枝枝,這次我不得不勸勸你,你們之間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你有沒有意識到,你其實也在用一些暫時美好的表象在自欺欺人嗎?”
“你跟佳顔之間真正的阻礙,它真的在化解嗎?”
谌過沉默了,疲憊地把被子拉上去蓋住眼睛。她何嘗不知呢,她跟佳顔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病态共生,她屢次想要推開佳顔的纏繞,讓她克服對自己的病态依賴成為一個獨立的人,讓自己免于被愛人絞殺,可是屢次嘗試屢次失敗。
佳顔太辛苦了,她狠下去的心總是半路就返回,累積下來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其實她都知道的。白天裡竭盡能力去工作,不給自己胡亂思忖的機會;到了夜裡總是會輾轉難眠,無數個夜半醒來的時候,她看着身邊的佳顔也會數次地懷疑自我,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她真地能遊刃有餘地給佳顔一個快樂的人生嗎?
她也在心中無數次地質問自己,是她哪裡做錯了嗎?為什麼還沒讓佳顔好起來?
等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她又會從那燦爛的光明中汲取希望,繼續給自己鼓勁,我可以的,我可以讓佳顔好起來,我們這麼喜歡彼此,一定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四天後,谌過終于進了手術室。在這之前,她記起了關佳顔在電話裡跟她吵什麼,那死孩子說要跟她分手!
關佳顔你給我等着!你憑什麼要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