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都讀到中四了,全蓁微微詫異。
梁詩潼的激将法對梁世桢沒有用,他挨着全蓁坐下,雙腿微微打開,一手搭在沙發背上,另隻手朝梁詩潼招了招,讓她過去。
梁詩潼這時倒是乖巧,一聲沒坑站過去。
梁世桢宛如家長那般詢問,“最近去學校了嗎?”
梁詩潼點了一下頭,緊跟着很快搖頭,“去了一次,還是不太行,但功課沒落下,我一直有努力補習。”
梁世桢嗯一聲,并不糾結她的學業問題,與往常相比,今天家裡稍顯冷清,這才是他關心的,梁世桢擡一下眼,“怎麼沒請同學過來玩?”
“你都回來了,我還邀請同學,那豈不是顯得我這個妹妹很沒良心?”梁詩潼笑起來很可愛,臉頰兩側有兩個小酒窩,她撒嬌賣乖,小虎牙若隐若現,“在我心裡,當然還是哥哥比較重要!”
梁世桢笑出一聲,揉一下她腦袋,“少來。”
他在梁詩潼面前放松且柔和,是全蓁從未見過的狀态。
她隐約有些尴尬,總覺得自己的出現破壞了這一幕。
他們交流的事情她完全不懂,就好像她是這幅畫面中不該出現的一筆。
但全蓁并未有任何類似不悅的情緒。
梁詩潼一看便是那種從小養尊處優被父母與兄長呵護長大的嬌嬌小姐,天真爛漫,純真美好,不需知曉人間疾苦。
這樣的女孩子,隻會讓人心生好感與豔羨,絕不會讨厭。
梁詩潼亦很快察覺到全蓁的不自在,将話題巧妙轉至她身上,好叫她有些參與感,“哥,你們什麼時候去爺爺那?”
老爺子梁玉璋住旁邊那棟别墅,梁世桢擡手看眼腕表。現在差不多是老爺子用完晚餐看書寫字的時間,他站起身,整了整西裝外套,平聲道,“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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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璋對這個孫子的感情很複雜。
一方面,他欣慰梁家偌大江山後繼有人,可另一方面,他亦痛心于其不服管教。
他并未想過,這兩者其實本就相悖。
梁世桢進來時,老爺子正在書桌前揮毫潑墨,由于坐輪椅的緣故,那書桌高度是定制的,瞧着有些矮,但對梁玉璋來說卻恰好方便。
這是他摔壞腿後重拾的一項愛好,專為修身養性,順便打發時間。
梁世桢見狀沒出聲,兩手抱臂,站在窗前點了根煙。
全蓁注意到,他似乎刻意不在梁詩潼面前抽煙,但其餘任何地方,倒是百無禁忌。
一根煙結束,老爺子那字亦寫好。
傭人捧走時,全蓁下意識掃了眼,那紙上其實是李太白的兩句詩。
「平明拂劍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歸。」*
梁玉璋擡起眼,沒看梁世桢,倒是朝全蓁招了招手,沉聲道,“孩子,你過來。”
全蓁沒料到是這種開場,下意識看眼梁世桢,這求助般的小動作被老爺子捕捉到,他呵呵笑兩聲,“看他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全蓁隻能收回目光,向前走了兩步。
人對于善惡其實能憑直覺分辨大半,全蓁隐約察覺面前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似乎并不大喜歡自己,她謹慎停在書桌前,并未再上前。
梁玉璋不在意,那銳利目光打量她半晌,“聽世桢說,你是舒家的孩子?”
“是,”全蓁敏銳感到一絲不對勁,問,“您認識我們家?”
“何止認識,”老爺子笑,“我們家跟你們家淵源可深着呢。”
上世紀,在梁家尚未發家之際,梁家與舒家中間隻隔着條小巷,算是鄰居。那個年代還沒有手機,鄰裡關系十分密切,彼時梁奶奶正懷着孕,而梁玉璋在外跑生計,尋常大多數時候得靠舒奶奶從中照拂一二。
那時候,梁玉璋隐約窺到一絲财富機緣,每日奔忙,十天半月不着家,以至于梁奶奶十月臨盆,他也未能及時趕回。
梁奶奶生産時大出血,舒奶奶恰好符合獻血條件,是她捋起袖子,一錘定音,救下她一條命。
因為孕期照拂與這條命,梁奶奶十分感激,她意欲将兩家關系延續,正好自己生的是個兒子,便承諾若是舒奶奶生兒子便跟她的孩子做兄弟,若是生女兒,兩人便正好做兒女親家。
舒奶奶性格豪爽,隻當是句玩笑,倒是沒太放心上。
後來時代變遷,梁家生意越做越大,搬離原來區域,換至更為繁華的中心區,兩家便漸漸斷了聯系。
但梁奶奶心中卻始終挂念這件事,但等她找來時,舒蘭茵已即将嫁給全耀輝,舒奶奶就這一個女兒,性格又剛強,并不願刻意攀附,隻揮揮手說此事作罷。
梁奶奶深覺遺憾,臨行前将身上一直佩戴的玉佛摘下,交給舒奶奶,她不許她推辭,堅決道,隻要她願意,日後梁家一定會有人娶她的孫女抑或幫扶她的孫子。
此舉算是對子孫日後的保障,舒奶奶想了想,便收下了。
梁玉璋有些驚訝全蓁竟然不知道,他摸了摸下颌,意味深長道,“我聽說你跟世桢交往快一年,他沒跟你說這些?”
全蓁勉力笑了下,沒有說話。
一切謎團在此刻被解開。
她好似在迷霧中奔跑許久,終于見到曙光,然而等她跑出來,卻發現那隻是專為她而設的陷阱。
她不由回頭看了眼。
梁世桢不知何時兀自尋了個地方坐下,他頭發尚未幹透,依舊透着凜冽般的黑沉,那真皮黑色座椅将他面容襯得愈發冷峻,毫無半分方才在梁詩潼那的溫情。
全蓁望去那目光被他于半空截獲。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眸中透着幾分冷然。
像是早有預料,又像是根本不在乎……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