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墨似的夜幕下,月色搖晃,夜風輕緩。
南璃對着電腦靜坐一刻鐘,期間抓耳撓腮,不斷喝水。終是放棄抵抗,拿手機下樓。
她算是徹底明白,沒靈感的時候就不要硬逼自己,硬逼更逼不出來靈感。
想到這,南璃忍不住伸手薅頭發。文字工作者就這點不好,留不住頭發。
步行十多分鐘至小賣部,南璃熟練推門而入。
一盞橘色的燈在頭頂搖搖欲墜,屋内光線黯淡,老式電視機發出吚吚啞啞的人聲,聽不太清。
店老闆循着聲音看過來,原本樸實沉默的臉上露出善意的微笑,“是你啊,姑娘。”
南璃來買過幾次東西,老闆看她已經眼熟。
南璃也笑着點點頭,熟門熟路去薯片那,選了個愛吃的口味,回到收銀台,掃碼付款。
接着她将手機屏幕翻轉,給老闆看付款成功的提醒。
老闆看了眼,點點頭,視線重新聚集到電視機上。
南璃走前還是沒忍住問:“妍妍呢?”
估計睡着了吧。
一段時間沒見,南璃還有點想她。
老闆知道南璃沒壞心,多半是關心一問,便道:“跟她媽媽回外婆家了,她外婆有些不好。”他眉眼間是濃重到化不開的郁色。說起這個,便止不住歎氣。
南璃明白,家裡若有人生病是很煎熬的。
她又問:“您不跟着回去看看?”
男人猶豫幾秒,搖搖頭,“我走了,誰看店?店開着,雖然每天掙得不多,可好歹是有進賬。她外婆這病還不知要花多少錢,我得留下掙錢啊!”
小地方,居民們需求較低,發展條件更是有限,因此能掙個溫飽錢,卻掙不了大錢。
“有沒有想過去雲市?”
大城市,消費水平高,可掙錢機會更多啊。
“雲市?”男人想都沒想就搖頭拒絕,“人生地不熟的,哪兒那麼好混。”
他在穆卡快四十年,走到哪都是熟人,誰家有個困難都有人伸出手幫一把。況且他要學曆沒學曆,要技術沒技術,歲數又大了,能做什麼呢。
男人對自己的能力,心裡有數得很。
南璃又欲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離開。
每個人的人生總有AB兩面,選了一面就要不後悔另一面。誰能說,店老闆現如今就不是最好的選擇呢。
走在路上,南璃還在回憶剛剛和店老闆聊天的内容,說話的神态。她有一本專門記錄與各類人士聊天打交道的本子,創作的時候沒事翻兩下,便于她更精準把握人物性格特征。
在她看來,人是多種多面的,是很複雜的生物,甚至是一門值得一生研究的學科。
她身為編劇,要賦予每個角色血肉與靈魂,那麼日常觀察與及時總結便必不可少。
有時候寫累了,她便會蹲在路邊,看着來往過路的人,聽着情侶吵架,聽着上班族抱怨,聽着學生黨說着哪家店好吃,又或是看着老爺爺慢吞吞撿垃圾,去分析他們的行為,支撐他們當下說出這種語言的背後原因是什麼。
南璃覺得這種體驗很奇妙。
月色搖搖晃晃,似跟随着南璃的腳步。
她瞥見不遠處一盞明黃路燈下,那個熟悉的佝偻身影,快步走過去。
“婆婆,剩下的梨我都要了。”
老人家緩慢擡頭,迎着光亮看清人,嘴角綻放出笑容。
“我認得你,你跟上次的小夥子認識。”
南璃心知婆婆說的是季長傾。
“婆婆,您記性真好!”
“哪是我記性好,是你們長得标緻!”
穆卡鎮的人常年勞作,皮膚都偏黝黃。不像他們倆白白淨淨的,一看就不是這個地方的人。
婆婆拿袋子給南璃裝了一袋子,又繼續裝,“姑娘,買這麼多梨,回去吃得完麼?”
“吃得完,我可以分給同事。”
婆婆手一頓,飽經風霜的臉上都是感激,“上次那小夥子也是這樣說的,你們都是心善的人。”
南璃被這質樸真摯的眼神看着,心尖似燙了下,“沒有,婆婆,是您種的梨好吃。”
“可不是,今年雨水足,種出來的梨甜着呢。”誇起她種的梨,婆婆臉上揚起開心滿足的笑容。
整整兩大袋,南璃将薯片放入梨較少的那一袋裡,然後一手提起一個。
“婆婆,我走了,您早點回去。”
“诶诶,謝謝你,姑娘。”
南璃提着梨,步子邁得越來越快。她不是大力士,純靠着一股蠻力将梨提起,此時力氣竭盡,她快要撐不住。
前面恰好有一方幹淨的石桌,平日裡一幫大爺在這下棋。夜深了,隻剩石桌孤零零在這。
南璃想着将梨先放下,她喘口氣,不然絕對撐不到回酒店。
梨還沒脫手,便被從後方來的一股力拉扯着,塑料袋擠壓空氣變形,發出嘈雜的聲響。
南璃沒松手,更是沒回頭。心跳聲咚咚咚的,與那銅鑼無異。
夜晚,月色皎潔,她又是剛買完梨,會是他嗎?
她低頭匆匆偏眼,目之所及是一雙修長的手,指節分明。再往上,藍色襯衣堆疊起,卷至小臂,手臂嶙峋。
她緩緩轉身,心跳聲越來越明顯,聒噪着她的耳膜。一秒,兩秒,南璃沒由來咽了下口水,然後對上那人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