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裡總有一撥撥弟子進來,也有一撥撥弟子出去,本朝為了防着宗室力量像前朝般三不五時來個内亂奪權,故而是不允許宗室子弟參加科舉的,到了年紀,便會給這幫天潢貴胄們授予些頭銜、官職,不過是虛名,差遣是得不着的,能做到最高的有實權的,也不過是雍王這樣的,管管宗族内事務罷了。住在睦親、廣親宅子裡的宗室,連出門、交際都是被嚴格限制的。
說白了,宗室的存在,不過是為了在禮儀場合拿出來做做吉祥物罷了。
當然,官家也知道,這群自己的近支、遠支們,甭管哪一支,天天拘着也不是個事兒,故而也給了極大的利,這群宗室子弟們到年紀除了官職頭銜,還能領到各自的俸祿,爵位越高俸祿越多,這自不必說,此外,還經常辦些競賽,考考兄弟姊妹們的學問和文采,得心意者自然大有封賞,這倒也讓宗學中形成了尚學和自由之風,倒與科舉之流不同。
宗學裡最近便又進了幾位小友,其中有位女學生,據說是樓皇後家的。
這樓皇後,要說也是将臣之女,自己祖父和父親,都是為平定邊境戰亂立了大功的,本朝重文輕武,樓家能做到樞密院長官之高職,自己家女兒又得以封後,就足以見得樓家在本朝之風光了。
不過這樓皇後并不是當今聖上的第一位皇後,先前的班皇後,因年少輕狂,與皇帝甚是不和,早年間便被廢了,後由太後做主,迎了樓皇後進宮,但仁孝皇帝并不喜這位由母後挑選的妻子,雖說樓氏繼承家風,端莊持重,可情緣這事實在難說。
這麼多年來,帝後表面相敬如賓,可眼見着皇後一無所出,皇帝身邊妃子倒生了一個又一個,京城中關于兩人關系的傳聞早已甚嚣塵下了。再加上妃嫔們生是生了,竟幾乎沒有平平安安長大的,隻一個公主活到了成年,到如今,竟又要效仿當年雍王招子,請了他家十三子進宮,如是,城中流言蜚語更甚了。
但樓氏不得恩寵的傳言雖這麼些年沒有斷過,可畢竟是皇後的尊貴身份,樓家又顯赫無比,樓家姑娘進宗學,大家自然也是要尊重着的。
可這位姑娘倒不像一群小不點之前想得那樣。人沒來之前,大家都怕這是一個目中無人的,得叫大家供着,可真來了,竟發現是個知書明理的,也沒什麼架子,跟着一幫小孩子一起讀書,也沒什麼異樣之處。
這麼一來,倒叫大家暗中贊歎,果然是樓家出來的,大家閨秀,大家閨秀,比不得比不得。
這位姑娘倒不姓樓,而是姓顔,單名一個蘊字,實是樓皇後姐姐的女兒,生得是沉靜端秀,但眉目間又有出身将門的豪爽和英氣。
顔蘊也在丁班,班上學子歲數都不大,都是愛玩鬧的年紀,但顔蘊卻并不和這群孩子們玩笑,故而在這宗學中總是特立獨行的,可一言一行也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而相較之下,同期進來的另一位姑娘,命運可就大不相同了。這位朱姑娘,母親倒是個正兒八經的宋家人,可一是自家過于旁支,二是家中在皇上面前完全是說不上話的,隻能算個鑲邊貴胄,領的俸祿也是最底層的,能進宗學已是要燒香拜佛的了。
饒是這位姑娘,說話行事也有些扭捏腼腆,不怎麼大方,又天生生得有些胖,要知道,本朝可不似前朝,以胖為美。
這位小姑娘甫一進入學堂,就被一群肚子裡淌壞水的小子們盯上了。
本來還隻是背地裡暗戳戳地說些是非之言,可見無人理會,這幫人便越發放肆嚣張,将一些污言穢語擺到了正主面前,叫這小姑娘常常下不來台,人也越發喪氣了。
日子漸近入夏,天氣漸漸熱起來,是日恰是突然升溫,前一日還是天微微涼的,故而學堂裡大半學生還穿着夾衣。師傅管得嚴,上課并不許扇風,自然也不允許衣着不整,弄得堂下一群孩子各各愁容滿面的,小臉憋得通紅。
好不容易一堂課結束,師傅講到興頭上,也忘了自己也是汗流浃背的,直唾沫橫飛地講完了自己的心得,才滿意離去。
這會子哪還有誰佩服這位經筳侍講,隻想叫這師傅家娘子快來,揪着他耳朵給他提溜回去。
講課結束,正是日頭正當空,女學下午一般是沒什麼要緊事的,大家都會各自回家,若有興趣的,午後也可過來學堂學些技藝,左不過是些針織女紅之類。男學子那邊則要在午後接着回來,但也不以書本為主了,而是會以一些話題做些自由讨論。
妙清和幾個要好的女孩子有時候會跑到男孩子這邊,參與些讨論,若是女學這邊當天教得東西有意思,她們也會結伴着聽一聽。這也是妙清起頭開始的,原本并非如此,男女學堂間的區隔還是明顯的,可師傅見妙清的見解常有海闊天高之意,聞之令人耳目一新,便也不再阻攔,漸漸地就形成了習慣,也有越來越多的女孩子加入進來。
自然這其中也充斥着妙清和子晝的“明争暗鬥”。
這天也是如常,妙清預備先回去吃飯,走到學堂門口,卻見那位朱姓姑娘被幾個小子攔住了路。
“怪道姓朱呢,瞧瞧她,全身都是臭汗,衣服都濕了,這腋下可是有味兒?”
“你們不知道吧,她家就住在睦親宅的茅廁旁邊,可不是豬嘛?豬才養在茅廁邊呢,你家是不是天天吃豬肉啊?”
“竟是這樣嗎?難怪她身上一股子豬腥味兒!”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