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倆悄咪咪看熱鬧,那頭中了激将法的老大娘回過味兒來,放下啃了一半的蘋果虎着臉反駁:
“不對呀,我憑啥聽你個小丫頭片子胡咧咧?我家蘋果有沒有毒大家夥兒有眼睛都看得見,我天天吃咋沒事!”
花秾躲爺爺身後小聲嘀咕: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有本事你接着吃。”
老大娘火氣又被撩撥起來,登時又要發作打人。
這時候一身白大褂的老大夫背着手慢悠悠踱步進來查房,見狀笑眯眯喲一聲問:
“說啥呢這麼熱鬧?”
老大娘拉住人叽裡呱啦告一通狀又叫給評理,老大夫好脾氣地勸:
“小孩子家家童言無忌,你甭跟她一般見識。來,我給瞧瞧大哥腿恢複咋樣。”
說起自家老伴兒的腿傷,老大娘也顧不上跟人置氣,主動問起:
“大夫你能不能幫忙開點止疼片?老頭子腿疼得夜裡哼哼唧唧睡不好覺,他這麼大歲數了,哪能這樣點燈熬油地苦熬……”
“我先看看再說。”
老大夫耐心應付家屬,仔細檢查患者情況。
花秾留神聽着,跟自己所學相對照。
她上輩子學過生物制藥,自古醫藥不分家,她勉強也算半個杏林人士,遇到同行總會關注些。
可惜所學有限,老大夫醫術如何她也不好判定,看病患和家屬倒是很信服的樣子,最起碼醫患關系這一塊就處理得很好。
花秾聽得津津有味,很快輪到她做檢查。
老大夫滿意地說恢複得不錯,花守仁順勢提出想出院回家,老大夫同意了。
鄉下人皮實,有點小病小痛的忍忍就過去了,沒什麼大病急症很少往醫院跑,不願意花這個冤枉錢。老大夫從業大半輩子,早都習慣了。
得到出院允許,爺孫倆也不耽擱,收拾東西回家。
花守仁把鋪蓋一裹,卷起草席背在身後,拉起孫女,爺倆跟逃荒似的步行回家。
天氣晴朗,暖陽融融,照得整個世界明亮又溫柔。
花秾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好奇打量四周年代感十足的街景。
衛生院、郵局、供銷社等等一字排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白牆上刷着醒目的紅色标語,花守仁一句一句教她念着:
“學習最高指示”、“執行最高指示”、“宣傳最高指示”、“捍衛最高指示”、“我們一定要解放台X”、“平墳還耕利國利民”……
花秾如同牙牙學語的嬰孩,随口複讀,沒過腦子地連爺爺濃重的方言腔調都一同模仿了來,眼底些許茫然。
真的不一樣。
她是真的穿了。
“老鄉上哪去,捎你一段?”
身後有人趕着騾車過來,駕車的漢子遠遠地熱情招呼。
花守仁笑容同樣燦爛:
“去溫泉公社一大隊蓮花莊,順道不?”
“上來吧,我上河套拉沙子,捎你們一截。”
騾車停下,花守仁道聲謝和孫女上了大車。
“拉沙子蓋房啊?家裡有人結婚?”
騾車又走起來,花守仁熱情地跟人拉呱。
“可不是麼,給我最小的兄弟蓋房,年底結婚,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嘛。”
“那要提前說聲恭喜了,明年家裡該添丁了,家族興旺啊。”
“承您吉言,哈哈。你們這是打哪來?”
“孫女前兩天病了一場,住了三天院……”
花秾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爺爺跟人閑聊,騾車走得慢,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沒一會兒工夫她又犯起困來。
***
“妮兒醒醒,起來吃點飯再睡。”
溫柔的女聲喊醒花秾,她揉揉眼睛坐起,對上一張慈愛的笑臉。
“别起這麼猛,小心頭暈。”
王淑芬歪坐在炕沿上,伸手扶了孫女一把,拿起邊上的小花襖幫她穿上。
花秾眨巴眨巴眼,唔一聲算是答應,配合着伸胳膊入袖子。
這大概是原主的奶奶?
花秾隐蔽而迅速地打量一下對方,很瘦,面容和善,小腳。
她多瞄了那腳兩眼,心中彌漫起一股荒謬不實之感。
當真是,活久見。
王淑芬沒留意到孫女的眼神,隻當她沒睡夠還打蔫兒,邊給她扣扣子,邊溫聲和她說話醒神兒:
“奶給你蒸了雞蛋羹,裡頭還滴了香油,你悄悄吃,别告訴你太奶。”
“哦,謝謝奶,奶最好了。”
花秾熟練賣嘴,順着眼神看見炕邊大托盤裡黃澄澄的碗蒸雞蛋羹,咕咚咽口口水,暗暗将家裡親屬關系記下。
奶奶上頭還有太奶,四世同堂啊。
“乖。”
王淑芬慈愛地給孫女穿好襖子,重新給她梳了個簡單的馬尾辮,又問她要不要上茅房。
花秾本着熟悉地圖的目的,應聲說要,麻溜下地穿鞋,順便出去洗手。
王淑芬挪下炕沿,拉起她的手一起往外頭走。
花秾見她颠着小腳一晃一晃地走路,心不由自主提起來,下意識攙扶一把。
啧,當真是看着都疼。
王淑芬低頭看她,花秾回以笑臉,王淑芬便也跟着笑開。
“你先去解手,回屋自己先吃,我去給你太奶送飯。”
走到堂屋竈前,王淑芬松開孫女的手,含笑說道。
花秾賣乖主動請纓:
“我幫奶奶。”
王淑芬詫異望她一眼,這孩子平常不是最怵婆婆的嗎,今兒個咋還上趕着往前湊了?
花秾見她神色不對,心裡咯噔一下叫糟,心思急轉,編出個借口:
“我才回來嘛,叫太奶瞧一眼好放心。”
原來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啊。
王淑芬眼底重新蘊滿笑意,溫聲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