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大樹上布滿劍痕,樹枝上那幾顆珍貴的花骨朵早已不見了蹤影。
“……”
鐘婠婠沉默,隻覺得心裡栓栓的。
樹兄,一路走好。
她在心裡為重傷的桃花樹哀悼。
穆十一注意到了女孩的視線,拿着劍柄的手指微微攥緊。
鐘婠婠定定地看了半晌,随即将視線移到上官身上,微笑道:“累了吧?咱們……吃飯去。”
“好!”
紅色的小孔雀開心點頭,“我要吃芙蕖做的糖糕!”
兩個女孩如其他世家小姐一般,飲茶吃糕點,聊聊時下的八卦。
上官芷一向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講起來不知疲倦,一直纏着婠婠講到了天黑。
甚至期間,上官铮還來催促過,但被女孩擺擺手拒絕了。
兩人玩鬧至深夜,直到上官芷終于倦了,這才揣了一兜子糖糕回了侯府。
鐘婠婠站在門前想送,看着女孩遠去的背影打了個哈欠,甩了兩下胳膊。
她正回身準備睡了,回眸餘光卻忽地瞥見她院中的花樹不知何時竟被人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那些斷枝也被人綁了回去。
待走近幾步,這才發現樹下則蹲着的某個熟悉的身影——
“他在做什麼呢?”
她朝那人輕聲輕腳地走去,彎腰看他。
彼時少年拿着一把小小的土鏟,身旁放着一桶水,懷裡還抱着一大束繃帶。
穆十一蹙眉,似乎是陷入了某個不可解地命題中,對身後的動靜渾然不覺。
他伸出手指,沿着樹幹粗糙的紋路上行摩挲,待觸碰到那被劍刃劃開的豁口後抿唇不語。
鐘婠婠見此,聊有興趣地蹲到了他身旁,湊近他問道:“你在幫它療傷嗎?”
穆十一被女孩吓了一跳,在看清來人後這才低着頭,沉默着點了點頭,半晌才說了句,“殿下!……抱歉。”
聞言,鐘婠婠含笑道,"沒事兒,誰讓我們十一和上官這麼厲害呢。"
她伸出手戳了戳少年的臉頰,随即又道:“不用自責,這不僅僅是你一人造成的結果。"
穆十一看着她,鄭重其事道:“殿下放心,屬下一定會讓這棵樹恢複如初的。”
“你怎麼讓它恢複如初啊?”
鐘婠婠擡眸,一雙眼裡像是淬了星河般明亮,“像這樣……”她伸手指了指少年懷裡的紗布,調侃道:“這可一點兒也不好看。”
“……是屬下的錯。”
穆十一再次低頭,沉默了良久,然後從懷裡拿出一把鞭子——
黑色的短鞭,以及那雙緊繃着的手。
穆十一垂眸将短鞭雙手呈上,“請殿下責罰。”
少年的這一舉動愣是讓鐘婠婠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
這孩子在幹什麼啊?這是鬧哪一出?
體罰是犯法的。
“我沒有暴力傾向。”
“可屬下做錯了事,傷了殿下最愛的桃樹,還請殿下責罰!”
少年說着,将短鞭塞進女孩手中,抿着唇轉過身,“屬下,毫無怨言。”
鐘婠婠皺眉看着他,微微不解。
“十一啊……”
她湊近道,卻看見穆十一渾身肌肉緊繃,緊咬牙關盡量控制着待會兒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
下一秒,穆十一就聽見了短鞭劃過空氣的聲音,立馬閉眼——
卻不想,最後那鞭子卻隻戳了戳自己的腰間。
隻聽女孩柔聲道,“本公主是那般斤斤計較的人嗎?”
她又道,“一棵樹罷了,它又沒有死掉,隻是變醜了點……反倒是你,在這兒熬了這麼久,不累嗎?”
少年擡頭,不可置信地轉身,黑漆漆地眼裡隻倒映着女孩的樣子。
修羅殿的規矩,觸怒主人者,自請鞭刑,直至能得到主人的寬恕。
修羅殿裡培養出來的不是人,而是上位者聽話的惡犬。
以前在修羅殿,他總是能聽到一些同伴受刑時的哀嚎,又或者是被酷刑折磨緻死的消息。
當今聖上本就是世人口中的暴君,她的女兒理應……
但眼前的小殿下……
他張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一向嘴笨。
“回去休息吧。”
鐘婠婠起身,一隻手撫摸樹幹,“你這繃帶纏的……倒也有一定水平,怪不錯的。”
給我家樹綁得嚴嚴實實的。
鐘婠婠想。
也許是在修羅殿裡受了很多次傷,才會有這麼好的包紮水平吧。
話落,側眸看向少年,輕勾唇角,“留着吧,倒也是一抹獨特的風景。”
那邊,穆十一站起身,厚重的劉海蓋住了他的眼睛,隻是耳尖稍染紅暈。
“……是。”
他低啞着嗓子道。
“好啦,回去睡吧!明日見。”
鐘婠婠轉過身朝她擺擺手,悠悠然關門睡覺去了。
而少年則在月華下,盯着她的背影伫立了好一會兒。
“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