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問:“陛下何故這麼晚過去?”
明卿有點心虛,熟知劇情的她知道,年幼的季羌華因禮儀沒學好,被母親重重責罰關在祠堂,漆黑封閉的空間在少年心中埋下恐懼焦慮的種子,自此以後少年養成夜間點燈的習慣。
現在的季羌華怕是害怕極了。
她默默擡頭,利用人家的弱點,刷對方好感度,很讓人羞恥。
很快,她調整好心态。
因為,她早已知曉,這個世間隻要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所付出的努力在面子、羞恥心的對比下,後者才是最廉價的。
而她隻想在這場早已定好的結局下,活着。
*
鳳儀宮,漆黑的夜裡,宮殿安靜的可怕,季羌華披着被子躲在窗戶下,對着一片月光,不再發抖。
寒風朔朔,他似乎聽見雪花飄落在樹葉的聲音。
他好像又回到那個冬天。
“不許哭,連普通的皇家禮儀都學不會,你有什麼資格哭。”
“娘,世家禮儀夠用了啊!”怯生生的少年音小聲辯解。
一鞭子忽然下來,火辣辣的痛和娘親驚人的怒火,讓年幼的季羌華眼睛睜大,眼淚一下流出來。
“你是我季鸢鳴的兒子,将來注定要做鳳君,不學這些,學那些泥腿子作甚,丢人得份兒。”高大的女人站在祠堂,手持鞭子。
“出去跪着,我沒有你這般愚笨的兒子。”季鸢鳴毫不留情離開,将兒子關在祠堂。
從始至終季羌華都沒反應過來,他怔怔摸着手臂上的傷,想起一天練習禮儀身體上的疲憊,母親好像從來不會關心他。
現在的他望着外邊的月光,渴望那一抹光亮。
母親說,他成為鳳君就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能掌握無與倫比的快樂,可不是這樣,現在的他離那個位置一步之遙,依舊沉悶無趣,宮裡的生活他打心眼厭煩。
突然外面傳來聲響,巡夜的宮女提着燈籠,驚奇道:“這大冬天鳳儀宮的窗戶怎麼開着。”
季羌華身體一僵,他眼睛瞪大,不要關上。
他可以讓這些宮人退下。
可他低頭,瞧見自己鞋襪未穿,臃腫的被子裹在身上,看不出絲毫鳳君氣質,他沒了讓人退下的勇氣,無能為力地看着路過的宮女将窗戶關上。
慢慢地,窗戶合上沒有一絲光亮透過來,嚴嚴實實。
季羌華怔怔,雙手捂着自己的臉,不敢面對這一切。
這一刻鮮血逆流,他呼吸不暢,身上冷熱交替,無數尖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季羌華你怎麼如此蠢笨,我花在你身上那麼多時間和精力,這就是你回報我的!對得起我嗎!”
他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厚重的被子無濟于事。
他好累,好想睡一覺。
宮殿門突然被踹開,他吓了一跳,隻見大片月光傾斜如下,來人手持燈籠,肩上盛滿雪花,身上仿佛發光。
他躲在角落,宛如卑劣的老鼠,不敢被發現。
腳步聲逐漸朝自己逼近,他腦海顯現母親的斥責以及期望,立馬清醒過來惶恐往後退。
然而長時間的跌坐讓他腿部局麻,他站不起來。
季羌華焦急往黑暗裡藏,那曾是他最厭惡的地方,如今他也隻有那裡可去。
背後冷風襲來,突然身子懸空,他跌落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擡頭往上看,來人面容淡雅,濃密的黑發全部垂在身後,來不及打扮束發,薄唇緊繃,看起來很不好惹。
季羌華雙手搭在她的肩上,雙腿被女人環抱,蜷縮在她懷裡。
這是陛下?
落水那日,他因溺水并無看見陛下究竟是何模樣,如今方才瞧見,原是如此。
漆黑的宮殿,殿門大開,風霜挾裹月光進入,明卿黑發垂腰,懷抱手中男人,面色微沉,下方依舊提着暖燈。
身下燈籠的暖光驅散季羌華身體的寒意,可他僵硬不敢動,這是他第一次面見陛下。
寒風微動,吹動宮殿床幔,它們飄渺搖擺,落在明卿擡腳的鞋上,輕輕撫摸。
她步伐沉穩将人放在床上,墨發垂斜,輕輕掃過季羌華的臉頰。
他閉眼,不敢動。
直到陛下沒了下一步動作,他睫毛微顫,才悄悄睜開眼。
可人不見了,隻留下一盞漂亮的暖燈。
寒風停歇,宮幔悄悄落下。
他坐起身,靜靜瞧着燈,燈影将他的身子投射在牆面,卻華而不實,不如一盞燈火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