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走就走的旅行,讓柳真看到了二十六年來最喜歡的風景。
十月份的稻城亞丁,正是它最美的時候。湛藍如洗的天空下,雪山潔白純淨,層林盡染的金黃。秋色從群山中噴薄而出,聚成一個純淨的秋天童話。柳真随手一拍就是直接可以做手機壁紙的程度。
柳真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裡有句台詞:
“有一個地方叫做稻城,我要和我最心愛的人一起去那裡。看蔚藍的天空,看白色的雪山,看金色的草地
看一場秋天的童話。”
現在她看到了,葉宗淮也看到了。
幸運的是,看美景的同時,柳真和葉宗淮都沒有太嚴重的高原反應,隻有一點輕微的頭疼。
柳真拍照拍累了,拉着葉宗淮找了個幹淨地方坐着休息。
她說:“還是大自然的風景好看,人擠人我也認了。”
葉宗淮擰開礦泉水瓶的蓋子遞給她,又聽柳真問他:“你在美國的時候有沒有出去玩?”
葉宗淮的本科和碩士都是在哈佛大學讀的。一邊接手葉氏的海外業務,一邊以最快速度修完學業。柳真想想也知道葉宗淮出國後的那些年,隻能用“疲于奔命”四個字形容。他哪裡有什麼精力出去玩。
果然,葉宗淮搖了搖頭。
柳真把頭靠在葉宗淮的肩膀上:“我想聽你說你在美國的事。”
起風了,葉宗淮一邊從背包裡把毯子取出來蓋在柳真身上,一邊問:“為什麼突然想聽?”
柳真:“我想知道。我的事你都知道了,你的事我也想知道。”她确定了媽媽是愛她的,葉宗淮是愛她的。所以她可以完全坦然面對過去那段黑暗的時間。
可柳真不像葉宗淮那樣神通廣大,什麼都能查到。她對兩人分開以後,有關葉宗淮的事,幾乎都是靠網上的查詢來了解。美國對她來說是個極其遙遠的地方。葉宗淮當初離開熟悉的地方去哪裡,應該也會不适應,應該也會有過得很辛苦的時候吧。
葉宗淮把柳真的手放到他的手掌中握着,他看着遠處的雪山之巅,眼裡染着一層笑意。
“哈佛在美國的劍橋市,查爾斯河沿岸。多數時間我都住在學校裡,宿舍面積大概是你的小房子的二分之一大。基本上每天都是早上六點起來,如果晚上可以十二點睡覺,那就算早的。更多時候是一兩點睡。做作業,聽講座,看書,開組會。每天的時間根本不夠用。不止我一個人是這樣,我們國人基本上都是這樣,每分每秒都不浪費。”
葉宗淮的聲音淡然而平靜。
柳真突然意識到,當初葉宗淮每天還能擠出幾分鐘時間給她打電話,已經很不容易了。隻是葉宗淮所背負的壓力,他從來沒有向她說過一個字。
從他們倆在一起後,他們倆之間的角色就變了。柳真從一開始陽光、活潑、包容、愛意更外放的那個角色,變得任性、多疑、敏感。葉宗淮一直沒變過,隻是柳真覺得他變了,所以她覺得葉宗淮不再愛她。
葉宗淮繼續說:“第一次聽到槍.響的時候,是跨年的一天晚上。我以為哪裡在放鞭炮。直到和我一起回學校的同學中彈了。我才知道,來是碰上黑.幫混鬥了。”
“把同學送去醫院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你打電話過來,聲音很崩潰,我沒想到你是和我說分手。我說随你。然後你就拉黑了我所有的聯系方式。你做的真的很絕,讓楚魚也把我拉黑了。我想着完了,我們柳柳這次這麼傷心,我打算等你放假的時候,我再請假回國看你。但是沒過幾天,我又聽到了槍.響。我和我同學倒黴也倒黴到一塊去了,這次中槍的人是我。”
“什麼?”柳真本來半靠着葉宗淮坐着,聽到他的話後她立即坐直身體,微張着嘴看向葉宗淮。
幾乎是一瞬間,柳真的眼眶就紅了,眼淚在眼眶轉着:“為什麼不告訴我?是不是很痛?傷到哪了?”
葉宗淮又把她拉回懷裡:“我沒什麼事,不然你現在看到的是誰?”
“其實一開始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中槍了,因為一點也不疼。慢慢的,我感覺眼前亮白一片,耳朵嗡嗡地響,全身都很麻,好像聞到了烤肉的味道。噢,原來我中槍了。意識到這點後,身體開始不受自己控制地倒下去。我那時候想,如果早知道今天會死,前兩天為什麼不好好跟你說話。為什麼要壓不住脾氣,迎着你的話說。”
“後來我醒來的時候,爺爺來了,我那個爸也來了,還有一堆不認識的都圍着我。我就知道,我死不了了。果然,我身體素質一向很好,隻不過躺了三個月就好了。隻不過從這件事以後,爺爺給了我一把槍,每天在我身邊派了保镖,基本上24小時都有人盯着我。”
葉宗淮盡可能客觀地描述了當年的事,語氣就像講述别人的故事一樣輕松。
柳真的眼淚完全下來了。
遠處的遊客們都在歡歡喜喜地打卡拍照,隻有她坐在這裡哭得鼻涕眼淚一起流,早上精心化的妝都花了。
葉宗淮急了,怕柳真哭得難受,有高原反應,他一邊給柳真擦臉一邊說:“你别哭,我有藝術加工的成分。”
葉宗淮高中就是寫作文的一把好手,他覺得他這個說法應該很有可信度。
可柳真不信,哭得反而越來越厲害,甚至哭到打嗝。
她問:“子彈打到哪了?”
她的手隔着衣服按在了葉宗淮的胸膛:“這塊疤是不是?”
柳真之前問過這塊疤怎麼來的。
葉宗淮極其平淡地說那是做了結石手術留下的。
柳真沒多想,信了。
現在想想,誰家的結石長在這種地方。
那顆子彈打中的地方就是葉宗淮的胸膛,靠近心髒的地方。
子彈打入身體時,被他随身戴着的平安扣擋了擋。
那枚平安扣是柳真高考畢業後去寺廟裡求的。柳真求了兩個。一個在她脖子上,一個給了葉宗淮。隻是後來她說了分手,把平安扣丢進了垃圾桶。而葉宗淮的這枚,碎在了子彈之下。
“對不起。”她說。
葉宗淮對她說過無數次的話,她在眼淚裡還給了葉宗淮。
分開時,她固然痛苦。可她依舊把葉宗淮當做心裡最重要的人。她祝願葉宗淮在大洋彼岸,平安,健康,快樂地奔赴自由和未來。希望他一切盡意,萬事從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