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河嶺深處。
此地接近南郡與西蜀的邊境,東夷主君瀕臨南郡城下,孫萬侯恐西蜀趁亂來犯,早早就命丁千戶部署兵将在此,以示防範。
“頭兒,這地兒蚊蟲也太多了,底下人都苦不堪言,我觀那西蜀,靜得像孫子似的,馬上交接返所了,不若讓兄弟們都到河邊洗洗?”
東夷五十五營的總旗兵張德旺跑到百戶長餘子歸面前,低聲嘟囔,其實就是他自己也想偷會懶。
餘子歸瞄了他一眼,笑得痞氣,“嗤,明日便要返所,站好最後一崗,少給老子丢人。”
得勒,這是不行的意思,張德旺也沒太在意,畢竟隔壁山腳還有即将接任的另一營,頭兒不想被人抓住把柄也是正常的。
他正要退回去,便他聽到營帳外有匆匆腳步聲。
張德旺回頭一望,神色一緊,是邊境盯梢的哨兵。
“百戶長,東北方向來了兩匹馬,不知何人。”
餘子歸收了笑,立即起身,示意總旗拿上一旁的弓箭筒。
臨時搭建了三月有餘的哨塔,外層的樹枝草葉早已枯萎,士兵在枯枝上又鋪了新葉,以作掩飾,塔内仍有七名哨兵正在盯梢。
餘子歸站在東北哨眼遠遠一望。
嚯,動靜還不小,奔在前頭的粗布衣婦人,被身後一山賊緊追不舍。
餘子歸眉頭緊蹙,他不想多管閑事,但他們再向前奔,就要踏入河邊暗道,那可是他們營花了半月才挖好的兵器儲存地。
過了今日就可取器返所,換營駐守了,餘子歸自是不願在這個節骨眼上生變,又盯了一會,确定不是敵兵後,想着吓唬吓唬他們便罷。
“拿箭來。”
“頭兒,箭都在這。”
張德旺将箭筒全部遞上,又遭了餘子歸一記白眼,他有些不知所措,百戶長卻已經拉弓對準,隻聽“嗖”的一聲,後頭追逐的那匹馬上已有人墜落。
張德旺撓頭,嘿嘿,區區小賊,一箭矢足矣。
說來他也是欽佩,他比百戶長晚一年參軍,可那時還是小兵的餘子歸,對兵器就已熟練得爐火純青,三年内更是得上頭看重,一路高升。
時至今日,他俨然是軍中最年輕的百戶長。
叢林中山賊本興緻勃勃追逐着,眼見就要得手,可不知怎地他突然從馬上墜落下來,馬匹直直往前跑去,他看了一眼肩膀上的箭矢,後知後覺的疼痛感傳來。
“啊!”
他的喊叫聲響徹叢林,原地低吼掙紮了好一會,才徹底痛昏過去。
陶妫早已身疲力竭,她的手都快揮不動馬鞭了,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箭将身後賊人擊落,她還來不及松口氣,心下又是一緊。
這荒郊野嶺的,是誰?
并沒讓陶妫猜測太久,前方濃密的叢林中竄出一匹戰馬,馬上有一官兵,望見那人的打扮,陶妫的瞳孔放大。
東夷将服!
陶妫忍住下意識的恐懼和慌亂,她呼吸急促,隻猶豫了半舜,立刻捏緊馬繩,狠狠揮鞭向前跑去。
“停下!”
餘子歸見那婦人馬鞭揮得飛快,他吼了一嗓子,得,那馬鞭是揮得更重更快了,低頭暗罵了幾句,他立刻也揮鞭追了上去。
留得哨塔内衆人面面相觑,“總旗,頭兒是不是将那娘們吓到了。”
張德旺踢了踢一旁哨兵的屁股,“扯啥犢子,盯好你們的方位。”
“……”
·
陶妫的恐慌不是作假,上輩子的屈辱還曆曆在目,可若想入局,又須以身作餌,她咽下口中幹燥的血腥氣,心知她須快速探底,尋找時機。
她揚鞭的手漸漸無力,且快馬怎可與戰馬相比,不舜間,戰馬已經與她并驅,陶妫聽得那人高呼。
“停下!吾乃東夷百戶長,隻要歸順于東,不論何地子民,東夷不會取之性命。”
呵,他們自是不會取她性命,但有的是讓她求死不得的手段!
陶妫好不委屈,求饒似的望向他,“軍爺,求您别過來了,妾身自會離開。”
一副前怕狼後怕虎的嬌弱樣。
餘子歸有些怔愣,這聲音如此嬌俏,怎的這婦人面上如此灰暗,他接而蹙眉,再次緊盯婦人眉眼,狹長的眼睛一眯,莫不是西蜀敵軍派了探兵喬裝打扮的?
可這明明是個女人!
望着前方藏器之阱越來越近,餘子歸從馬背上的箭筒裡抽出一箭,“那不成,得罪了。”
他縱馬奔馳,擡手将弓箭瞄準婦人,陶妫轉頭看見他的動作,心下一驚,眼中憤恨不甘,可說出的話卻更加憐人。
“軍爺非得這般趕盡殺絕嗎?”
早就瞄準人的餘子歸看見她那淚盈滿眶的含情目,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這娘們要是用這雙眼笑着看人,隻怕士兵們骨頭都會酥掉。
餘子歸的喉骨無意識滑動了一下,他将手中的箭偏離向下,射中了那匹疾馳馬匹的尾骨,然後縱身向前,長臂将眼前即将跌落的婦人用力一攬。
陶妫渾身顫抖,下意識哭喊出聲,“不!求您!放了妾身吧!”
唯恐另一山腳駐紮的王百戶聽見,餘子歸将人在馬上翻身,小小一隻,被他死死按在懷中,捂得她根本說不上話。
陶妫感覺自己要被勒死了,她又聞到男人身上的血腥汗味,雖神情高度緊張,然渾身早就疲軟,她咬牙欲将戲做全,可拔刀還來不及自刎,就被他眼快發現,擡手一敲,她真就在他懷中昏厥了過去。
見人終于安分了,手中還拿着一柄匕首,餘子歸蹙眉,就憑這也想傷他?他輕松從已經昏厥的人手中奪過匕首,觀摩了片刻,神色不明。
他擡眼環顧一周,河邊陷阱并未損壞,看到前方那山賊的馬匹已經停下來吃草,他禦馬上前驅趕,返回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