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瑤站在餘子歸身後,衆人看着張德旺選馬,她卻聽到餘子歸壓低的怒意。
“這還隻是百戶營,放在戰場上,你就是那種别人隻需放個餌,就能上杆子往陷阱裡跳的傻子。”
童瑤低頭不語,沉思半晌後,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輕輕搖了搖,“是妾身錯了,我隻是好奇那些都是什麼人。”
“怎地?你還有什麼流離失所的家人?”
童瑤搖頭,餘子歸氣笑了,“那你看出什麼來了?”
身後一陣沉默,餘子歸一臉譏諷,“他說的南郡殘黨,定是在來時就殺光了,這些女子,是他早就審過的普通人罷了。”
軍紀深嚴,哪怕百戶間再不對付,也不會留把柄或者活口給人當槍使,更何況對方還能提出當彩頭,那肯定是身份無疑的常人。
童瑤回過神來,想通這些後也是暗恨自己的沖動,一聽到南郡殘黨,她就關心則亂了,若是露出什麼馬腳……
不敢往下細想,還好他為她解了圍,但凡他為了撇清嫌疑将她推出去,那她面臨的,無非也是上輩子的下場。
童瑤定了定神色,“妾身知道了,再不會了。”
餘子歸沒再看她,張德旺已經選好了馬匹回來。
“頭兒,按您教過的選的,怎麼樣?”
餘子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對着高榮說道:“休憩之餘有高兄作伴,相談甚歡,那我等就繼續行軍了。”
“……”
狗日的相談甚歡,他對餘家最不滿的就是餘子歸這張嘴,什麼好都讓他撈完了,偏偏他最會瞎扯,定是他幼時做牙紀學徒時學的,奸商。
裡子已經丢了,面子必須得撐住,高榮揚着笑,“好說好說,今日收獲頗豐,我等稍作休憩也要啟程前往駐地,餘老弟,再會。”
餘子歸點點頭,轉身上馬,童瑤也要上馬,餘子歸看了她一眼,笑得痞氣十足。
“童姑娘騎那新馬吧,莫辜負了高兄的心意。”
“……”
童瑤竟有些理解對面了,餘百戶這人就是那繡花針,指不定從哪就要紮你一下!
·
一路歸程沒再遇上其他營兵。
越往東,地勢愈發平坦,丘陵層出不窮,空氣也變得有些幹燥,童瑤見到了她不曾見過的山川景色,南郡可沒有這樣高的山峰,仰頭仿若能望着雲層覆頂。
三日後。
一路交叉官道旁,他們見到了滿地屍首,天氣炎熱,屍首氣味難聞,已有鹫鳥蠶食,那畫面實在有些令人作嘔。
餘子歸下令衆人跑步前進,快速通過。
童瑤卻緊盯着那些屍首,沒有揮鞭禦馬,握缰的手捏得有些泛白,帏帽下也面無血色,她不知這些人是誰,但他們身上有宗室服印,定是從其他郡地逃難出來的陶氏旁支,卻始終沒能幸免于難。
或許是兵變突發,逃亡倉促,他們竟連換衣的時間都沒有。
心中酸澀苦楚,卻無何奈何。
餘子歸禦馬上前,見她未動,他的聲音與催促士兵前進時那般無二。
“快些走,天氣炎熱,别染上了疫病。”
說罷他無意地看了眼屍首,好似自言自語一般,“啧,高百戶近些年辦事越來越不妥,怎地還有落網之魚?”邊說邊揚手揮鞭,策馬奔馳起來。
童瑤眼神一動,看向旁邊的血迹腳印,斂下心緒,揮鞭追上餘子歸,二人并駕齊驅,跟上前行的隊伍。
又東行了五日,五十五營到了東夷都邑外圍的魯江,魯江一望無際,江水洶湧,隻能渡船。
馬上歸所了,營中士兵各個精神抖擻,他們争相将物料都搬運登船,張德旺牽着馬匹前去碼頭報備。
童瑤站在江邊的小土坡上,江水滔滔,撲面而來的的水氣,清冽又陌生,她面色愈發沉澱,東夷,就要到了。
“你可别被江水卷跑了,雖說我水性還行,但魯江水高洶湧,可不一定能救得回你。”
童瑤回頭,瞪了那人一眼,“爺就不能好好說話?”
餘子歸笑了笑,沒接這茬,而是另起話頭問道:“船行一日便能到東夷都邑,你站在此地,想什麼呢?”
童瑤低下頭,緩緩走下土坡,“爺想聽妾身說什麼?”
餘子歸伸手接了她一把,“說你心中所想。”
童謠仰起頭,江風吹開她的帽簾,露出那嬌俏的小臉,她輕輕抱着他腰,十分依賴的模樣。
“妾身在想,都跟着爺到這了,爺都沒和我提及家人,莫不是家中還有姬妾稚子,怕我傷心?”
餘子歸靜靜看着眼前嬌兒,與十日前相比,她好似已經褪去了些許驚慌和稚嫩,他們日日同行,他卻說不清她是何時變成這般的,瑩白如玉的小臉依舊,對着他時,笑容卻愈發多了。
好像他是她所有的依靠一般。
可餘子歸并未開懷,他想起為救他而亡的大哥,在那之前,他也曾是不谙世事的頑劣孩童。
靜靜看了她半晌,直到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爺真的已有姬妾了?”
餘子歸揚眉一笑,順着她環他腰的手,向上一提,遠看她彷佛要親上他似的,童瑤剛要松手後退,就聽見他說。
“無妻妾無幼子,家中有母,上頭有三個兄長,年下還有幼妹。”
童瑤點點頭,剛要往後退,他又勒緊了她的腰,沉沉出聲發問。
“說來,你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