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一片鼓樂喧天,童瑤在喜轎中晃悠,轎旁人來人往恭賀着,她的心緒逐漸明朗,對往後的日子也愈發翹首以盼。
暮色漸沉,喜轎終是在餘宅正門停了下來,百戶集鎮上的百姓們,熱絡地攔着轎門,要圖個利市錢。
施喜娘迎着喧嚣,高呼道:“請新婦落轎!”
童瑤忽有些手忙腳亂起來,她用帕巾輕抹了兩下淚痕,又緊了緊手中卻扇,也不知妝容是否哭花了?能不能見人?
施喜娘又湊近呼了聲,“請新婦落轎?”
童瑤心跳如雷,可還未起身,外頭的歡呼聲又大了起來,透過簾縫,她瞥見一道绛紅喜服的身影越來越近。
餘子歸下了馬,知嬌人兒面皮薄,他直徑上前,笑着接過了南黛南菱手中的喜錢,親自發撒着。
可這般“貼心”,反倒惹得大夥更趣樂了。
“頭兒這是舍不得小嫂子為難呢?”
“今個兒大喜,舍不得也不行啊頭兒!小嫂子得下來給喜錢哩!”
“哈哈哈哈!是這個理兒!”
大夥一面跳着哄搶喜錢,一面不忘調侃打趣,熙熙攘攘的,餘家兄弟和女眷,皆出面幫襯發撒喜糖。
人群中忽有一道高聲喝起,“大夥說得對!我看啊!得餘百戶和新婦一起發的喜錢才作數!”
衆人紛紛回首,是高家弟兄。
這會好了,百戶集鎮最有門面的兩家聚齊,大夥更肆無忌憚看戲了,有高百戶領頭,誰還收斂着?
大夥愈發歡呼雀躍起來,“高百戶說得是,花開并蒂,喜結良緣,湊一對才叫吉利呢!”
“是啊!夫唱婦随,才是好兆頭啊!”
“嗳嗳,别推,新娘子還沒落轎呢!”
“……”
人頭攢動,門庭若市。
餘子歸笑臉相迎,暗中朝兄長們打了眼色,餘叔歸與餘季歸二人,便朝高家弟兄走了過去,扳手撞肩地打起了招呼。
“高榮高富,稍後一道吃酒啊?”
“……”陶瞻見狀,也面帶笑意湊了上去。
此時施喜娘笑着道:“哎喲,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像餘百戶這般體貼的夫婿,請新娘子落轎吧?”
喜娘第三回催了,南黛南菱一左一右掀開了轎簾,童瑤深吸口氣,捏着卻扇擡步而出。
暮昏,童瑤沒有多瞧,擡眼就與轎側的餘子歸對上,二人相視一笑,引得周圍的起哄聲更大了。
“下來哩下來哩!讓我瞧瞧!”
“哎喲,真是頂頂好看的新娘子哩!”
“别擠别擠!”
“好看好看!”孩童們也跟着家中長輩湊熱鬧,一蹦一跳的。
餘子歸一面為她開道,一面将剩餘的喜錢遞上,童瑤接過,一一分發了出去。
地面鋪滿了紅披帛氈,餘宅燈火通明,新婦進門,贊禮老者帶着金童玉女,抛撒着豆谷雜糧,說着吉祥喜慶話。
進了影壁,餘香歸給兄嫂遞上牽巾,笑道:“紅綠牽巾,永結同心!”
二人分别接過牽巾,跨過火盆,行至前院,餘子歸又引着她跨過馬鞍。
“新婦跨鞍,福祿平安!”
步入正堂,蔣氏高坐在上,笑意連連望着他們。
“行三拜大禮!”
“……”
天地,高堂,對拜禮皆畢,新婦終于被送進了洞房,餘家衆人招呼着大夥落座庭院,映着皎皎明月,吃酒高歌。
西廂庭院,外人止步,除了家中親眷,隻剩贊禮老者與喜娘等人。
右廂房燈火通明,一進洞房,餘子歸的眼神熱絡,惹得童瑤更加羞怯了,她捏緊了卻扇,遮得嚴實。
待二人落座床帳,餘香歸笑着給兄嫂撒帳,小嘴叭叭地說了一連串的賀喜之言。
“最後!祝兄嫂夫妻恩愛!早日給我生小侄兒侄女!”
“哈哈哈哈!”院中衆人哄堂大笑,童瑤的羞意在燭光映襯下顯得更紅了,根本不敢擡頭看人!
撒帳畢,施喜娘分别從二人的後髻上,剪下小縷黑發,捆綁同心結收起。
她繼續道:“①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日後尊卑同體,以親之也!”
南黛南菱端來了畜肉和合卺酒,待二人食畢,舉杯喝下,施喜娘才笑慰道:“好好好,請新郎為新婦作卻扇詩!”
終于到了最後禮節,童瑤的手都捏得酸了,她雖羞赧,但也與衆人一道,好奇餘子歸會作出什麼樣的卻扇詩?
餘子歸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彷佛方才喝下的合卺酒,終于打開了他無數個深夜期盼的夢境!
他捏着牽巾的手都微微出汗,輕咳了兩聲,才語意幽幽道:“畫扇掩夭夭,我心勝昭昭,盼卿出畫布,共剪西窗燭。”
什麼和什麼啊!說她是畫中的妖精不成?
衆人掩面哄笑,餘香歸更是“撲哧”笑出了聲,“五哥是說,他迫不及待想要洞房花燭啦?”
佟枝枝立馬上前捂住了小姑子的嘴,姑娘家家的,怎能這般口無遮攔,也不怕人笑話!
施喜娘笑得樂不可支,她望向童瑤,“新婦卻是不卻?”
童瑤捏緊卻扇,搖了搖頭。
衆人又看向餘子歸,新郎的笑意不加掩飾,可望了望那卻扇,他再次清了清嗓。
“卿如天上月,皎皎照吾心,風雨同舟渡,患難亦相陪。家風承古訓,親眷共扶将,中饋托汝婦,攜手話天長。”
童瑤眉眼微動,抿了抿唇,卻扇之禮,何嘗不是男子給新婦的承諾?
“新婦卻是不卻?”
施喜娘再問,這次童瑤緩緩放下了手中團扇,西院歡呼聲起,餘子歸盯着她的目光火熱,她對視一瞬,很快就瞥開了眼。
“禮成!”
“禮成禮成咯!”餘香歸掙開了佟枝枝的手,撲了過來,“這是我的親五嫂!”
童瑤回抱着她,笑而不語。
陶瞻等人在西院聽見了“禮成”之語,不顧餘家兄弟阻攔,高聲呼喊着餘百戶,讓他出來吃酒!
童瑤自然也是聽見了的,她眼尾透着笑,睨他道:“去吧,少喝點!”
“好,我去去就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