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白青,等過了晌午,江為玉獨自打馬啟程。路上未防出事,她每夜睡前封住幾個大穴,又找了根繩子,将一隻手腕綁到周圍某個堅固的東西上,系個死結,這樣若是晚上跑出去,必定要弄斷繩子,自己醒後也能知曉。
值得慶幸的是,直至到青嵊山腳下,江為玉也未想起盤腿坐那夜發生了什麼,由此可知,這一路奔波時她并未發作。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江為玉厚起臉皮,做好教人掃地出門的心理準備,帶上幾樣像樣的禮品,獨自上山拜訪。
整個青嵊山皆是懸壺山莊的地盤,第一道關卡設在山腳,若想進山,每人需交五十兩過路費。
“土匪!簡直是土匪!”一男子軟磨硬泡不成,一個子都壓不下去,破口大罵。
守門人見怪不怪,冷笑道:“我們莊主本就土匪出身,這叫不忘初心。”
懸壺山莊莊主陸林楊是曆任武林盟主中唯一的女子,也是唯一未任滿三年便退位的人。
江湖傳聞,她上任兩年,做事肆意妄為,惹得一衆門派怨聲載道,最終協力勸她退位。退位後,陸林楊買下青嵊山,成立懸壺山莊,廣納醫學名士,凡是在江湖有名有姓的神醫皆投入她名下,她立下規矩,凡求醫者需先經懸壺山莊許可,哪怕各大派掌門也要先求過她。
有人以此罵她睚眦必報,可背後再恨得牙癢癢,有求于人時還須低聲下氣,禮數周全。
江為玉從未正式見過陸林楊,師傅也從未提起。
她隻從流言蜚語中隐隐得知,兩人曾是至交好友,後來陸林楊教人趕下盟主之位,師傅便與之斷交,老死不相往來。
關于師傅的流言從來不少,她不信師傅是勢利之徒,可個中隐情她全然不知,此番前來僅僅碰碰運氣。
排在隊伍後面老老實實交完錢,走進山門,綿延不斷的石階如同展開的竹簡,穿越山林直通而上。
山門隻是第一關。
這條山路定然常有人來往走動——石闆間約有兩寸長的間隙,泛紅的泥土上不見半點綠色,隻有鞋印層層疊疊交錯,連道路兩旁三尺的範圍,也教踩踏得幾乎寸草不生。
江為玉一步一個腳印,數不清有多少人自她身旁經過,多數是下山的,有灰頭土臉走回來的,還有些教人擡着,不知還有幾口氣在。
青石闆鋪就的山路走到盡頭,眼前豁然開朗,夯實的土路極為寬敞,大約能供四輛馬車并駕齊驅,拐個彎,能遠遠望見懸壺山莊的大門。
山莊外不遠有專供訪客居住的别院,價格自是不菲,可吃了閉門羹的人大多不甘心離開,更何況五十兩都出了,哪能連門檻都沒踏過便走。
大門口徘徊着許多進不去的人,江為玉心中不免忐忑,隻能定定心神,徑直走向屋檐下的門人,報上來曆與姓名,交出手上的東西。
“青雲派?”
門人接過東西與拜貼,直接請她至前廳稍候,門外衆人傳來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
江為玉坐進前廳,茶水續了一杯又一杯,半個時辰過去,依舊不見人影。
陸林楊是出了名的脾氣古怪,她行事随心所欲,不屑講表面功夫,似乎對誰都沒有好臉色。聽聞曾經有人得罪過她,在門口跪了三天三夜,險些殘廢,終是未能踏進山莊一步。
江為玉今日前來,本不抱希望能見她,但害怕在此毒發,難免有些心急。
又過半個時辰,門外傳來一陣人語,侍者喊了幾聲“莊主”,江為玉起身相迎。
來人幾個跨步進來,走路帶風,頗有氣勢,江為玉本就高挑,對方竟比她還高大半頭,身高八尺有餘。
陸林楊擺擺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上主位,捧起茶碗悠悠道:“我聽說過你,江為玉是吧,你江湖名聲不錯。”
江為玉微笑道:“前輩過獎。”
陸林楊嗤笑一聲,“江湖名聲好的,要麼是蠢人,要麼不是好人。”
不等江為玉接茬,她放下茶道:“以你的身份本不配我親自招待,看在我曾與你師傅交情不錯的份上,有話快說,我急着吃飯。”
“實不相瞞,晚輩身中奇毒,尋常大夫無法診治,因此前來山莊求助。”江為玉長話短說,認真應答,陸林楊卻沒理她,側身整理腰帶。
江為玉另辟蹊徑,開口道:“早聽師傅說前輩氣度不凡,快人快語,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陸林楊低頭整袖子,“嗯——拍得不夠好聽,再直白些。”
江為玉也不惱,能屈能伸道:“莊主天人之姿,實乃人中龍鳳,晚輩自慚形愧,今日前來不光為求醫,更是因仰慕前輩,情難自已,前輩能賞臉親見,已是榮幸之至。”
聽完她這一連串話,陸林楊明顯愣了下,納罕道:“你臉皮倒挺厚。”
江為玉保持微笑,“求人辦事,臉皮自該厚些。”
“求人辦事光臉皮厚可不夠。”陸林楊思索兩下,直接開口道,“最近山上發現一座地宮,缺人探路,你若辦好,我便幫你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