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指縫裡的陽光一樣溜走，夢境的場景再次變換，轉眼間，傅星回已經徹底褪去少年人的稚嫩，成為了基地最年輕的将軍。

霜寒之名，無人不曉。能冰封一切的013，對任何擁有實體的活物來說都是天敵。

但強大是要付出代價的。

“傅少将，您的污染值已經達到87.51%，根據基地規定，你不能再接觸污染物了。”防污染中心專門派人來和他接洽，通知他這個消息。

“在過去一周的觀察中，您的污染值沒有繼續上漲，精神狀态也趨于穩定，基地決定給您安排一個長假，等污染值恢複，您就可以恢複日常工作了。”

“知道了。”傅星回接過報告單，淡淡回答。

說是長假，其實和退役沒有實質區别，就是多了免費的住所和生活補貼。

畢竟污染值這種東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降的，他的污染值已經接近90，到了這種程度，淨化藥劑對他的效果甚微。或許以後研究院會研發出更有效的淨化劑，但那是以後了。

簡而言之，他被基地抛棄了。

一個不能殺敵的将軍，不過是徒有其名。

傅星回對此并不憤怒或委屈，他遇到的事每天都在基地上演，倒不如說，對生命本身而言，這是幸運的。

他們幸運地活了下來，活到退役，即使退役後的他們比普通人更加迷茫和麻木。

離開收容所後，傅星回沒有立刻去基地給他安排的住所，而是坐在一塊空地的花壇邊發呆。

夕岚悄悄靠近一點，在他面前揮了揮手——很好，還是看不見。

“啾啾啾……”一隻圓溜溜的小鳥從旁邊飛過，鑽進花壇裡。

夕岚：……

好，基地的監控還是這麼有個性。

這種仿生無人機，如果是在末世前的社會，估計能偏過不少人。但現在可沒有正常動物，這不是相當于明目張膽地告訴大家這玩意是監控嗎？

果然，就算已經從收容所出來，傅星回還是要接受監管的，隻不過從十平米的小籠變成了整個基地範圍的大籠。

但基地本就是籠子，高牆攏住了忙碌而平凡的人類們，也擋住了足以颠覆文明的敵人。

傅星回無視了監控，繼續發自己的呆。仿生無人機從灌木叢裡探出一個頭，又縮了回去，換個位置，再探頭，不動了。

第九基地的環境是所有基地中最好的，一人一假鳥在這裡，看着居然還挺和諧。

不過這和諧的樣子沒有持續太久。

下雨了。

雨水化成絲落下，在燈光下被印成彩色，将世界都蒙上一層扭曲朦胧的紗。

傅星回在自己頭頂凝了一把冰傘，雨水從傘面的邊緣滑落，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防生無人機偷偷往傘下挪。

無人機操作員的思路非常明确，雖然防水，但淋濕了就會從可愛小鳥無人機變成陰森落湯雞無人機啊！

那樣會被醜拒的吧？他做這一行好多年，真的不想再因為跟丢監管目标而寫檢讨了。

安靜地聽了一會兒雨，傅星回站起身，拿起蹲在花壇上縮小努力存在感的假鳥，離開。

“！”操作員手一抖，不小心按到一個按鈕，假鳥發出“嘎”的聲音。

“？”傅星回張開手掌看了看。

這就壞了？

“……啾啾啾。”操作員卑微祈求原諒。

“哦。”也不知道傅星回有沒有聽懂，反正他把假鳥放在肩膀上走了。

基地給他安排的住所在第九基地住宅區四區，一間90多平的公寓，比夕岚最初租到的大了兩倍不止。

傅星回把簡單查看了一下屋裡的物品，都是齊全的，不過沒有食物，看來明天要去一趟市場。

規律的生物鐘告訴他，現在是晚飯時間。

他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帶着放生無人機下樓，去四區的居民食堂打飯。

居民食堂沒有必須保持安靜的規定，所以很嘈雜，各種各樣的人來來往往，或是結伴交談，或是坐在座位上高談闊論。

這讓傅星回很不習慣，畢竟從記事起，他就在接受軍事化的管理了。

原來人間是這樣的嗎……

前桌有兩個年輕的學生在讨論今天的考試，唉聲歎氣地表示考試内容越來越難。

左桌有個孩子打翻了湯，他的母親正在訓斥他。

隔一桌的地方有個男人喝得爛醉，土豆泥都沾在他的胡子上。

“……”

傅星回突然感覺，自己和他們之間有一層看不見摸不着的屏障，明明距離很近，他卻覺得自己與其他人都無比遙遠。

他回不到人間了。

不對。

他從未來過人間。

“咔哒。”筷子被輕輕放到托盤上，發出輕微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