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門的那一刻起,他就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和蟲子們的粘液氣息混合在一起。并不明顯,但他注意到了。
“她的身體已經被蛀空,外面的幼蟲都是從她體内挖出來的。”他說,“現在手木倉已經對她不管用了,得用殺傷力更強的方式幫她解脫。”
“……我知道了。”
夕岚還是有點失落,他還以為,阿姨的女兒可以活下去來着……
原來是女孩兒忍受不了自己體内的詭異生物,生生将自己開膛破肚,在痛苦與絕望中挖出了所有被寄生的器官。
浴缸裡的血早已被自來水沖去,隻留下淡淡的痕迹和氣味,還有幾塊被寄生蟲啃食的内髒碎片。
從幼蟲擴散的範圍來看,在他們到達第三基地之前,她就已經“死”了。
是蟲子占據了她的大腦,污染改變了她的生理構造,使她一直吊着一口氣,久久不肯離去。
哪怕她連自己是誰可能都不記得,隻剩下“不想變成蟲子”和“不想死”的執念。
“我還沒死,還沒死……”女子痛苦地爬着,僅剩的内髒垂下來,在地上拖出一條血線。
“……”
影流從少年腳下蔓延,包裹住尚未瞑目的屍骨。
虛化能力發動,屍體化為濃稠的黑水,以沒有任何痛苦的方式,融入影子之中。
願曆經苦難之人能夠不再疼痛,也願已逝之人能夠安息。
處理掉屍體後,夕岚的眉頭卻皺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松開了。
“怎麼了?”晏秋辰問。
“……沒什麼。”夕岚搖頭,“晏先生,我們去下一個屋子吧。”
隻是……在虛化屍體的時候,發現那裡面有很多蟲子。
在大腦裡,在骨髓裡,在遠離傷口的血肉裡。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正常了,但事實上,她挖出的寄生蟲,隻是一小部分……
……
這一排居民樓都排查完畢了,幸存者十不存一,到處是飛舞的蚜蟲,噴火器和消毒酒精不知道用掉了多少罐。
“報告,我們已經聯系了避難所的運輸車,他們很快就能來運人了。”一位普通士兵說。
“嗯。”晏秋辰颔首,“現在讓他們排好隊,再檢查一次。”
有翼紐蟲的潛伏期非常長,最長的甚至有九個多月。在剛剛被寄生的時候,宿主很可能是毫無察覺的。
污染者檢測儀也無法在潛伏期時檢測出異樣,因為機器檢測使用的采樣樣本是宿主自身的細胞,而不是寄生蟲的。
隻有對污染感知最精細的裁決者能判斷出一個人是否被寄生,哪怕宿主确實還是人類,他們身上确确實實攜帶着不少污染物。
打個比方,就好像是一塊翡翠的内部混入了白色的絮,隻切下一小塊翡翠是看不見的,唯有拿燈光照射才能發現端倪。
這就是寄生類污染物的可怕之處,在寄生物繁衍到一定程度之前,宿主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是人類。但一旦越過那個限度,量變産生質變,宿主就會成為移動的蟲巢。
是以,晏秋辰還要對這些人進行二次排查,以免有漏網之魚。
剛剛從魔窟裡逃出來的人們依舊害怕,有默默哭的,也有縮在角落不敢過來排查的,但都被強制拉過來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晏秋辰一個接一個地感應他們身上的污染值。污染值均勻且低于80的,通過;不均勻或高于80的,分開管理。
排查到一半時,憔悴的婦人突然沖過來,抓住夕岚的手,睜大眼睛問:“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怎麼樣了?!她怎麼不在……她怎麼不在啊!”
“……對不起……”夕岚小聲說,“她已經……”
“什麼?你說她死了……她怎麼可能死了呢!!!”婦人開始抓狂,指甲死死嵌入塑料雨衣之中。
“她前兩天還和我打電話了!她沒死!!是你們……是你們放棄了她,任憑她去死的!!一定是的!!!”
“……?”
夕岚一時間愣住,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
“你明明答應我了的啊——”婦人竟直接來抓他的面罩,“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家破人亡的是我!我父母和丈夫兒子早就死了,現在連女兒也沒有了!!!
“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兒!我要你給她陪葬,陪葬!!!”
“砰!砰!砰!”
三顆子彈打入牆壁,離得最近的婦人吓得尖叫一聲,抱這頭彎下腰去。
“不要妨礙公務。”晏秋辰冷冷道,“還有,你的女兒死于污染物,你應該叫所有有翼紐蟲給她陪葬。”
“唔……呃嗚嗚……”就連最後的親人也失去,婦人也精神失常了,隻支支吾吾着,說不清話。
晏秋辰沒有管人們畏懼的神情,隻是收起槍,說:“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