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舞的蟲群被隔離在影流之外,所有靠近者都會被影吞噬。在這飛蟲遍布的世界裡,影流的中心成了唯一的安全屋。
夕岚正和莫爾斯一起上樓。樓梯的路并不好走,台階上全是蟲子的屍體和黏液,扶手也又濕又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但莫爾斯還是話唠。
“要是我也有異能就好了,每次在電視裡看見有關異能者的報到,我都會憧憬成為他們那樣的英雄——當然那隻是憧憬,如果真要我去當志願者覺醒,哦,那還是算了吧,我很怕死。
“嘿,不過異能者都是要出任務的嗎?特别是你這樣小的孩子,你看起來才十幾歲,還沒成年吧?哦,不過東亞人長得普遍小,我以前還以為我們三十歲的領導是未成年,哈哈哈。
“男孩,你說,在沒有污染的過去,人是怎麼生活的呢?或許所有人都可以滿世界跑,也不用擔心自己哪天就會死翹翹?真羨慕生活在那個年代的人啊,他們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生活對我們來說是一直奢望吧。”
夕岚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問題,所以幹脆沒有回答。萬幸的是,莫爾斯好像并不需要得到答案,隻是需要一個傾聽者,将自己心中的話滔滔不絕地倒出來。
他們就這樣一講一聽,連着上了兩層樓。
在即将邁入最後一層的階梯時,莫爾斯卻突然停了下來。感受到影流傳來的拉扯感,夕岚也停下腳步去看他。
“怎麼啦?”他問。
“小家夥。”莫爾斯突然沉沉地看着他,“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想要得到答案。”
“……那個答案很重要嗎?”夕岚問。
“可能重要,也可能不重要。”莫爾斯說,“相比答案的重要性,或許,我更想從中得知你的态度。”
“……你問吧。”夕岚說。
莫爾斯笑了笑,說:“丹青先生應該很讨厭蟲子吧?它們的族群意識統治着個體意識,幾乎沒有自我的思考能力,隻能依靠本能成為一個足夠遮天蔽日的更大的個體。
“在你看來,人類基地,是否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蟲群呢?”
“……你對基地怨念很大。”
“當然,善良的小先生,畢竟我的過往很複雜。”莫爾斯聳聳肩,“基地将所有人類集合起來,變成一個整體。議會是心髒,研究所是大腦,異能管理局是肝髒,其他部分是别的器官。而我們每個人,不過是一顆小小的細胞。
“基地一直在運作,但就像生物那樣,它的運作是建立在細胞的死亡好疊代上的。倘若這些細胞隻是細胞也就算了,但我們是人,是有自我能思考的人。”
“……”夕岚沉默。
“我知道,身體的維系是細胞存活的基礎。”莫爾斯繼續說,“但細胞的死亡是身體存活的基礎,基地随意地将個體置于可以丢棄和抹殺的位置上,人類現如今所有的成就都建立在無數的屍骨上。”
他的神色突然變得癫狂,眼球微微往外突出,像是打了亢奮的藥劑一樣。
“孩子,你沒有經曆過那種絕望,那種認識的人在你面前一個個死去,下一個就排到你的絕望。
“但那不是你的錯,你是幸運的。我不恨你,我祝福你,永遠幸運下去。
“被擺弄命運的人,有我們就夠了,人與污染的戰争終将爆發,但孩子是無辜的。”
在夕岚警惕又疑惑的目光中,莫爾斯的雙眼變得通紅分裂,成為昆蟲的複眼,身後的衣服也“撕拉”一聲破碎,兩米多長的七彩薄翼就此展開。
夕岚睜大了眼睛,腳下影流翻湧。
“别害怕,孩子。”莫爾斯柔和地說,“我一直很喜歡孩子,這些小蟲蟲們就是我的孩子,它們不會傷害如你一般的孩子的。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莫爾,代号醫生,身份編碼0320710110MR。同時,我也是莫爾斯,在莫爾死後誕生的我的兒子。”
他神色癫狂,但瘋狂之中又帶着無上的慈愛。
來不及多想,夕岚腳下的影流将他吞沒,卻在即将成功時從縫隙中湧出一堆飛蟲。
那些蟲從少年面前飛過,沖破玻璃窗,飛向天空,重新聚攏成人型。
牠的每個細胞,都是一隻微小的蟲。
“抱歉,騙了你很多。”莫爾在遠去前說,“但有一點我沒有說謊。
“我曾經真的想成為數學教師,也真的很想娶喜歡的女孩回家。”
………………
晏秋辰他們駐守的辦公室突然發生了爆炸。
“趴下!”
藏在落地窗四角的小功率微型炸彈被引爆,整面玻璃都變得粉碎。
透明的碎片在光照下反射着七彩的光,是宣告死亡的冥燈。
無數的蟲從外面湧進來。
“快逃!!!”夏烨一把将晏秋辰扔出辦公室,同時砸碎了搜救時順手拿的滅火器。
煙霧和氣味迷惑了蟲群的知覺,趁着這個時間,還沒有被寄生的隊員也紛紛跑了出來。
有蟲在往走廊裡來。
夏烨關上了門。
“夏烨!”
晏秋辰從走廊的紙箱堆裡站起來,但門已經關閉,還上了鎖。
“都快走!”夏烨的聲音從裡傳來,“我穿了防護服的,不礙事!你們快去找小夕,都藏到他的影子裡去!”
與此同時,夕岚叫識之殿堂查了一些東西。
根據最新的傷亡統計,明确死在蟲潮中的大人和孩童比例為12:1,其中五歲以下的孩子幾乎沒有确認寄生過。
但,十歲以下的孩童中,有九成屬于失蹤狀态。
“失蹤的人數勉強補上了死亡人數,所以避難所裡沒有那麼多孩子。”夕岚皺着眉說,“這場蟲災的源頭是莫爾嗎?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