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站在他面前，背後生出三對巨大的白色羽翼，其中一隻擋在他頭頂，落下的羽毛融入皮膚，修補着他破破爛爛的身體。

她看着他，眼中依舊沒有光亮。

夕岚揉揉眼睛，确認自己沒有看錯，才問：“……伊甸？”

但對方沒有說話。

她隻是擡起身後最小的那隻翅膀，露出下面的三個人，再用翅膀将他們推到他身邊去。

夕岚接過那三人，不禁一愣。

居然是童書書和兩個十幾歲的普通人女孩。

她們陷入了昏迷，身上沒有傷口，但從幾乎全部碳化的衣服來看，她們應該在火中燃燒了不少時間。

将她們送走後，伊甸便轉身離開。

火焰在飄飛的羽毛下熄滅，她走過的地方，破碎的地闆逐漸粉化，生出新芽。

她每走一步，背後就生出一隻翅膀，到最後，整個人都成為潔白的羽球。

她仰頭，望天，漂亮的雙眼滿是渾濁。

終于，要到盡頭了啊……

在人與污染物的邊界，伊甸想。

她想起很多人和事。

她想起母親，那個獨自養大四個孩子，但為了他們死在污染物口中的人。

她想起亡夫，那個唯一贊同她的理念，讓她在漫長的黑夜中能夠抓住光亮的人。

她想起醫院裡，殘缺的人在她面前死去，她明明有救下他們的能力，卻隻能眼睜睜看着生命的消逝。

她想起年少時，唯一的治愈系異能在她身上覺醒，前輩們歡呼着将她高高舉起，歡笑着将她關入囚籠。

她想起第一天上學，想起第一次出門，想起第一聲啼哭。

所以，所以啊……

她的生命，她的生命是……

“降臨的，來受苦的…天使……”

晶瑩的淚從眼角滑落，最後的翅膀遮擋她的面容。

巨大的羽球展開。

羽球的中心，是一個不規則的肉球，和環繞着它的彎曲的肉環。

蔚藍的眼睛睜開，密密麻麻，生長在肉裡和翅膀羽毛之間，每一隻都看向不同的方向。

但奇怪的是，她，或者說，祂，并不讓人感到害怕，而是散發出一種神聖的，讓人朝聖的光芒。

異能序列009，天使。

成為污染物後，祂便是“天使”。

夕岚倒吸一口冷氣。就在這時，一根軟梯垂到他面前。他擡頭看，是一架直升飛機。

他認出那是基地機場的直升機，便将三個昏迷的人塞進影子裡，爬上了軟梯。

直升機帶着他飛走。

軟梯逐漸卷上去，地面離他越來越遠。他看見逃出來的幸存者争先恐後地湧上大巴，看見火勢已去的避難所滿是綠意。

還有避難所中心的天使，一直懸浮在那裡，一動不動。

“小夕岚，抓住我！”

頭頂傳來話音，夕岚這才反應過來，遞手過去。

莫無燼把他拉了上去。

“莫叔叔？”夕岚有些意外，“你也在這裡？”

“我是之後來的，負責污染物的清掃。”莫無燼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肩上。

“沒想到一下飛機就聽見避難所遇襲的消息……你的衣服都被燒毀了，人沒事吧？”

夕岚搖頭，“我和影子裡的人都沒事，但是……”

“等等，影子裡的人？”

莫無燼的眼神緊剔起來，他可是見過“夕岚”用影子吞污染物的！

“嗯，是順手救的幸存者。”

夕岚把影空間打開一個口子，晏秋辰扒着邊緣探出頭來。

夕岚又把他按了下去。

“抱歉，晏先生，我怕直升機超重。”

晏秋辰：……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呢！

夕岚重新把影空間關上，對莫無燼說：“就是這樣，裡面大概有一百多人的樣子，隻要我還醒着，他們就不會受到傷害。”

“……那就行，辛苦了。”

莫無燼确認人沒事，心中的石頭落地。

“你先在這休息會兒吧，飛行員會送你去機場的。”他說。

“好的。”夕岚在座位上坐下。

這架直升機隻有兩個後座，他上來後剛好坐滿。身心俱疲的少年剛松了口氣，就看見莫無燼背上一個背包走到艙門邊緣。

他睜大眼睛，站起身，問：“莫叔叔，你要去哪？”

“清掃污染物。”莫無燼回頭，對他微笑，“不管是蟲子，還是散播蟲子的人，抑或是剛剛成為污染物的伊甸，都是需要被清掃的。而在所有異能者中，我是唯一一個能完成這種大規模清掃的人。”

“可是，你的污染值……”

“沒關系的，孩子。”莫無燼笑得更溫和了，“我本就會有失控的那一天，如果在失控前一秒還在為人類做貢獻，我會很開心的。

“你或許不知道，在末世還沒有到來的時候，我的祖先就是軍人。污染出現後，他更是成了第一批異能者之一。從百年前到現在，我們家幾代人，代代都是出色的軍人。

“莫家的兒女，沒有戰死以外的死亡。

“所以向前走吧，小夕岚。你還很年輕，還有蓬勃的朝氣和無限的可能。而這個會死掉的活計，就讓我這種老骨頭來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