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戒指。

“哎？！”夕岚猛地坐起身，一不小心起得太快，眼前還黑了一陣。

www……

又躺下了……

“晏先生……”他扯扯晏秋辰的袖子，臉頰越來越紅。

“為什麼…突然戴戒指……”

晏秋辰輕咳一下，說：“我以為你不會醒。”

“……”

這不是醒不醒的問題……

夕岚拉上被子，把整個腦袋都埋進被窩裡。

被窩中沒有光，他摸着自己的左手，感受上面凸起的金屬環。

沒有棱角，沒有鑲東西，做了藝術性的彎曲和雕花，不會磕到手。

他覺得被子裡有點悶，腦袋好像都在冒熱氣，熱得實在受不了，才把被窩打開一個小角。

“晏先生……”

“嗯？”

“唔……這個……我很喜歡……”

夕岚說得結結巴巴，眼神飄忽，看這看那就是不敢看眼前人。

“喜歡就好。”晏秋辰回答。

沒有人發現，他的手都把他那邊的被子角捏皺了，直到聽見喜歡才放松下來。

他俯下.身，一手撐在夕岚身後，在少年額頭上留下一個輕吻。

夕岚不躲不避，隻是被啾一下之後，臉上的溫度更高了。

他找到對方的左手，無名指同樣戴了一枚戒指。

借着床頭燈的光亮，他看清兩枚戒指的樣子，是相似的款式，像柔軟繞指的細藤，又似不可剪斷的流水，金色中泛着淡淡的紅。

如果仔細辨認，那彎曲的雕花好像剛好組成了幾個字母藝術字。

夕岚。

晏秋辰。

夕岚又往被窩裡鑽了一點。

他的聲音又悶又小，在被子的遮擋下有點含糊不清。

“晏先生……你很早就去準備這個了嗎？”

這一對戒指，明顯是定制的，不管是原料、設計還是做工，都是頂級的。

夕岚記得，在巡防時，他見過商業區的金店。

角落裡小小的一家，門可羅雀，賣一單能吃一個月。

因為在人們勉強能溫飽的當下，飾品是奢侈品，貴金屬飾品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就算是結婚的人也不一定會去買。

他們，他們還領不了結婚證呢……

“有人告訴我，生活和情感都需要儀式感。”晏秋辰說，“我知道，你喜歡漂亮的東西，每次路過一棵形狀好看的樹，你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這不一樣……”

夕岚喜歡畫畫，喜歡好看的東西，喜歡欣賞一切美好。

美好的事物是可以讓人開心的，他想把它們都保存下來，不管是照片、圖畫還是文字。

但事實是生命無比忙碌，他隻來得及用記憶将美好存放。

所以他會多看兩眼。

多看兩眼，店鋪門口的紙花、地磚縫隙長出的小草、透過樹葉呈現出丁達爾效應的陽光，就能記下來了。

可是戒指是不一樣的。

戒指除了本身的美麗和昂貴，還承載着沉重到渡不過忘川河的情感。

那是難以琢磨，難以忘卻之物，也是他們身為人，身為萬物靈長的證明，就像每一片雪花和樹葉那樣獨一無二、珍貴無比。

“你去定制戒指，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記得，不論是在末世前還是基地的文化裡，對戒都是要由兩個人為對方做的，哪有一個人做兩人份的道理？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晏秋辰輕聲回答。

“我們不能結婚，也沒有時間辦婚禮。但是我愛你，所以想讓你更開心些，也想自私地留下愛的證明。”

“……唔……”

夕岚捂住臉，這個人真是……明明平時從來不會把感情放在嘴上的，為什麼這麼會打直球！

“這是我上個月去定制的，前幾天才完成。”晏秋辰繼續說，“本來想挑一個更合适的時間的……”

但是夏碧華突然問他們要不要結婚。

他的回答是暫時沒有辦婚禮的打算。

他注意到，在說出那個回答的時候，夕岚的神色變動了一點點，隻是非常細微的變化，但他看見了。

陷入絕境也從不恐懼的裁決者，在那一瞬有點慌亂。

夕岚是在失望嗎？

一定是的。

所以他打亂了尋找合适時機的計劃，這天晚上便将定制的戒指給對方戴上。

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對方喜不喜歡，所以還是悄悄戴的，跟做鬼一樣……

夕岚并不知道愛人的心理活動，畢竟他從來沒有失望，隻覺得沒空辦婚禮很有道理。

他看着兩枚戒指，嘴巴珉得緊緊的。

沉默幾息，他将眼睛也埋進被子。

“晏先生，謝謝你。”

謝謝你，無條件地接納我。

謝謝你，把我當成人來看待。

謝謝你，願意做我的錨點。

人要有情感和牽挂才能活下去，就像風筝，如果牽着的線斷了，風筝就會飛走，飛去不知盡頭的遠方，最終破破爛爛地挂在某個枝娅上。

但隻要兩個風筝成為對方的線，他們就都不會飛走了。

“我很喜歡戒指……也很喜歡你……”

“我也是。”晏秋辰抱住他。

暖黃色的燈光下，兩個人緊緊相擁。

十指相握，金色的戒指熠熠閃光。

這樣牽手是很擠的，加上戒指就更擠了，時間長的話，還會在手指側面留下印子。

但夕岚好喜歡這樣。

在荒野上醒來時，他什麼都不知道，隻覺得世界真的好大，他真的好渺小。他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去。

來到人類基地，他依舊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何方，隻覺得基地也很大，他依舊很渺小，隻是從螞蟻變成了螞蚱。

再到後來，他覺醒異能，被見到了價值，像星星和月亮一樣被捧起來，但他并不開心，反而感到莫名的惶恐。

人們帶着相同的笑臉。

他們灌輸在他身上的期盼，是虛假的。

他沒有從他們身上感受到溫度。

他深刻地感到自己被重視，被喜歡，被給予真誠和愛意。

他就像一個空蕩蕩的影，一片漆黑，見不到底，什麼都能吞沒，什麼都填不滿。

直到遇見這幾個真心待他的人。

原來，浩瀚的蒼穹下不止有渺小的生命，還有比銀河更燦爛永恒的心靈。

原來，黑洞也是能充實起來的。

友情，愛情，真切的關懷和保護，在空蕩的世界瘋長，直至充斥所有角落。

在所有看不見的樹中，屬于他們二人的那棵額外茂盛，撐起了大半個黑洞。

光芒能裝滿房間，愛意能驅散虛無。